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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玲的第一個戀人(6)

　　「即使沒有，你今天也趕不回去的呀，秦先生。」

　　「我今天可以趕到鎮海，我答應那裡的朋友到他家過夜的。」

　　「你鎮海有朋友？怎麼沒有聽見你說過，是不是南中的？」

　　「是南中的，但是我想你不會記得他的。」

　　黃玲臉一陣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先生，你走了一天路，怎麼可以當天趕回去，還不如今晚在這裡歇歇腳，明天走不遲。我們有的是客房，你和阿玲好幾年不見，老同學總有很多話要談。」

　　「謝謝您的好意，伯母，我想我還是趕回去的好。我和黃玲以後總是有機會見面的，寧波和紹興離的不遠，我想我還是走吧，現在天時還早，黃玲勞駕把我的手提袋拿出來一下。」

　　黃玲怔了半天，進去拿了旅行袋，拿了一件薄外套說，「我送你到嶺下。」

　　「不用了吧，你回來天黑不好走。」

　　「我不怕，這條路，我走熟了的。」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省得表妹一個人回來。」

　　黃玲大概十分後悔自己對秦松華的待慢，不免遷怒到他表兄頭上，所以就很不耐煩地說：「用不著你費心，我一個人回來不會被老虎吃掉的。」

　　「阿玲，」她母親不高興地說，「國逸是一片好意，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黃玲再不多說，一扭身就走了。

　　「再見，伯母，再見，李太太，謝謝你們的招待。」秦松華說了也就跟黃玲走出了後門來。

　　「國逸，你不妨遠遠地跟著他們走，我不放心阿玲一個人回來。」她母親等他們走了以後說。

　　黃玲和秦松華並肩走了一段，無語。黃玲不時偷看他一眼，他的臉色很正常和平，一點都不像剛見到她的緊張，這表示他沒有生她的氣，但他為什麼這樣匆忙就要走了呢？他的初意顯然是來住幾天才回去的，於是她試探地說：

　　「松華，今天不巧，我們家裡有客，我們也沒有機會談話，等我進了甬江女中，你可以常常來看我，那時我們就可以多談談了，我們可以到湖西去划船，你不是很喜歡划船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常常看你呢，不要忘記我只是一個小科員。」

　　「你不是說你有積蓄嗎？你可以用它去升遷的，」黃玲說，忽然感情衝動起來。「只要你回到學校去，我會等你的。」說完臉大紅，幸好天快黑了，而秦松華又沒有看她。

　　「謝謝你，黃玲，但各人有各人的命運，我沒有像你這樣幸福。這一點錢是不夠我讀三年書的，」他頓了一下接著說，「你在念書時，常常想到我失學的不幸，用功一點就等於為我讀一樣。你將來有了學問，就不會被人家看不起，那也是我的安慰。」說著喉嚨裡癢癢的，就偏頭去看夕陽。

　　黃玲很受感動，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就自動地伸手去找他的手，一接觸後，兩個人都輕微的抖了一下，心裡湧上一陣悵惘。

　　走到嶺腳，秦松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說，「你回去以後再看，好好保重。」

　　黃玲拉著他的手說，「你會來看我的，會不會？會不會？」

　　「我來看你以前會通知你的，再見，黃玲。」

　　「再見，松華，好好走。」

　　黃玲一回進大礎頭鎮，就在路燈下把紙條打開，紙上寫的是徐志摩《偶然》裡的幾句詩：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而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下面具名是，「你的第一個戀人」。

　　「阿玲，姑媽要我來伴你回去，」李國逸從暗處閃出來說。黃玲小心地把紙迭好，放入口袋裡說：

　　「不用費心，謝謝你，我要一個人走回去，我認識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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