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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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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花園裡面依舊坐著疏落的幾桌子人。三個喜歡笑的人這次沒有坐在大籐椅上,他們坐在木桌子前面,坐在一把黃橙色的大傘下麵喝咖啡。其中的一個說:這咖啡不錯,杯子的顏色和形狀也不錯。說著,又喝了一口咖啡。另外的一個則說,世界原來是這樣的,要你耐心去慢慢看,你總能發現一些美好的事物;事物的出現,又十分偶然,使你感到詫異驚訝。還有一個就說了,我們覺得這咖啡不錯,咖啡知道嗎。我們說這些木桌子椅子,顯示出一種沒有化過妝的美麗,木桌子椅子知道嗎。 做一份不烘麵包不切掉麵包邊的三明治的人,大概就像一個畫畫的人一樣吧。你是否喜歡一幅畫,是否喜歡一種由三片像麵包的麵包,夾著番茄沙律醬雞蛋醃肉火腿做成的三明治,是創造者與欣賞者間距離的問題,喝著咖啡的一個人說。他穿的是一條栗色的粗布褲,一件乾草色的布襯衫,那顏色,使他和他喝的咖啡溶在一起了。 創造的人當然是重要的,喝著咖啡的一個笑嘻嘻的女孩子說,她的頭發黑而且長,她的臉上滿是美麗的陽光。欣賞的人和創造的人同樣重要,她說。 麥快樂聽見這三個笑嘻嘻的人說些這樣的話,就說,他嘵得了。那不過是一個講電話的人和一個聽電話的人之間的問題。 我沒有想起電話。我忽然想起音樂會。在一個音樂會上,如果臺上的人鋼琴彈得好,大家都喜歡聽,台下的人就會拍起手來。於是彈鋼琴的人立刻就知道了,我的鋼琴彈得不錯,有人喜歡聽。 畫就不一樣了。沒有人在畫展的時候對著一幅畫拍手,並且喊:再來一幅。沒有化過妝的三明治和木桌子椅子就不一樣了。從來沒有人對沒有化過妝的三明治和木桌子椅子鼓掌。所以,那些做沒有化過妝的三明治和木桌子椅子的人一定很寂寞了。 而且,總有人會跑進一間畫室裡叫起來:唐娜蒂蘿在野獸群裡啦。或者對著一群木桌子椅子說:怎麼好像一棵樹。又對一份三明治說,麵包如果不烘一下,吃下去會胃痛的。麵包的邊如果不切去就不夠典雅。 這時,阿傻踏在沙灘的水裡喊: ──過來划艇 ──兩個人一隻 我即在沙灘上奔跑起來,兩隻鞋子載滿了沙了。我和阿傻坐進一隻艇裡,他讓我劃。今天的天氣晴。海面大一點的浪也看不見,只見近沙灘沿岸翻起低淺的白水花。如果有一點風,海面會皺一皺眉,然後,又像褽鬥熨過一般平坦了。 海面上沒有浪的時候,划艇是輕鬆的,艇會滑行得快,看得見落槳地方的水旋起一個圈洞,水即朝後面輕微地一起一伏,游過去如一條飄動的絲帶。只有在划艇的時候,我會覺得海面的水好像不是水,而是無數從一幅厚甸甸的大圍巾上剛拆下來的毛線,那麼一彎一曲,滿滿地浮在海面。 我有時把艇劃遠了,離開所有的人。阿傻一面用手撥海裡的水,一面哼一些他自家高興哼的小調,咿啞咿啞。於是我也嘩啦嘩啦唱起來。我會唱搖小船。我每次划艇就唱搖小船。搖搖搖小船,順水河面浮,真快樂真快樂真快樂真快樂,好像夢裡遊。 我有時把艇劃到麥快樂他們的艇群裡。阿傻說,把艇連在一起吧。他於是站起來,矮下身子扶著艇邊,爬到艇的前面去,伸手找著一條繩後,即把艇綁在別一隻艇的尾巴上。不久,許多艇都連了在一起。 ──我們這樣子 ──好像一條龍 阿傻說。當艇都連在一起,我不再划艇了。小艇跟在別的艇後緩緩地滑行,又和其它的艇碰碰撞撞,偶然發出一聲聲蓬、蓬。我於是放下漿,在艇內睡覺。天好藍呵,雲像棉花糖。那邊有人在滑水,一隻汽艇的馬達得得地響。艇身因此擺了兩下,像搖籃。 我們這一隊艇,好像一條龍。龍是甚麼樣子的呢。沒有人見過龍。不知道龍吃不吃草。圖畫冊子裡的一些龍,模樣總是極其嚴肅,有沒有一條笑嘻嘻的和氣龍呢;傳說裡的龍顯然聰明能幹,又有沒有一條胖胖的傻笨龍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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