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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小菲逮住張實同歸於盡固然痛快淋漓,如同施耐庵驅動李逵掄起板斧沖向敵陣一激動就殺得性起,殺得性起是一陣令人神往的境界,必須是寫作者本人的腎上腺素在短時間內集中分泌方可進入的一種狀態,想像一下在腎的附近的某個器官像打開了水龍頭嘩嘩噴瀉的那種酣暢感,不如說寫得性起更為確切,往往到了此時下筆如有神助一發而不可收拾。但是,這種狀態的弊病也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說容易濫殺無辜,像李逵那樣掄起板斧砍將過去,哪一次都難免殺了罪不該死的人、看熱鬧的人甚至自己人,是比較的不負責任。而且,在藝術上,比殺得性起更高的境界是節制。這就說明一個人如果想成為一個成熟的作家,他就應該追求負責任和節制的做法。就像我現在正在做的,這種做法具體如下: 盧小菲的綠色明天環保公司成立了,張實對之無動於衷是不可能的,哪怕於娜娜來了就在一邊坐著(後來,被撂在門外的於娜娜遇上了羅莫,後者就將她們母子也帶進場來),他也得對盧小菲的舉動報之以某種程度的回應才對。於是,他就在於娜娜和婁華的眼皮底下給足了盧小菲面子把公司的成立大會支撐了下來。所以我說,張實其實還是負起了應該負的責任,下面我還要講到他因此還付出了不該付的代價。可惜老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來看我的劇本,當然也再也沒有對張實的舉動發表意見了,直到三十年以後,我們在一個被小孩撒尿噴出來的彩虹環繞的街心花園裡相遇,她那時已經記不起張實的名字了。這樣,盧小菲根本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去逮住張實同歸於盡了,那種殺得性起的狀態自然就消弭於無形之中了。這種負責任和有節制的做法,是我逐漸走向成熟的標誌。老闆當時如果不是那麼性急的話,她就來得及看到張實的另一面了,生活就是這樣在充滿失之交臂的遺珠之憾中滾滾向前。 既然張實沒有拒絕盧小菲開辦的公司,也就是說他選擇了1,那麼在婁華眼裡他就是向婁華宣戰了,這是他張實不甘心王朝顛覆想卷土復辟的兇狠之舉,並且陰險地利用盧小菲打頭陣一舉擊中婁華的軟腹,婁華從公司的開張大會上回到家裡,大睜著眼一直躺到天亮,他時而在心裡細細回顧張實的得寸進尺,回顧得怒火上沖,不停地默念制怒制怒;時而聽著身邊的盧小菲細巧的鼻息聲,心裡想著這可是成語同床異夢的蔡志忠式的漫畫圖解,慘笑不由自主浮上嘴角。生活的驚險之處著實讓我嚇出一身冷汗,婁華瞪著光影斑駁的天花板把張實恨出了一個洞,張實居然毫無知覺,還以為是做了一件高尚犧牲之舉:為了體諒盧小菲的一片苦心而不惜壓抑自己夫人于娜娜。看著張實的身居險地而木然不覺,我不由得想到自己人生在世時常心懷善意卻不得好報,不覺悲從中來。一個懷著深仇大恨的人向著另一個渾然不覺的人下手,結果不用我來說,三歲孩子也能請到,張實要倒楣了唄。張實倒楣的具體經過是這樣的: 張實這次回國前,花了不少錢在美國向一個個體戶化學家買了一瓶子可以用來測汙的菌種,這菌種什麼成分到底怎麼測汙有沒有毒素,我是學資訊管理的隔行如隔山我說不上來,當然劇本裡還是應該有相關的技術介紹,我睜著眼睛瞎編了一個名稱,叫做測試寬譜介質污染的生物試劑,其實就是把我知道的幾個名詞拼接在一起,看上去煞有介事。我事先考慮周密,外行看不懂以為真有其事,內行一般不看電視劇萬一有一個看了頂多一句胡扯不可能來跟我較真,不過百密一疏,後來在拍攝時,扮演林蘭的漂亮小妞一碰到這句臺詞就舌頭打結,把我罵了個半死。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也可以拿這件事做例子。這樣總結教訓似乎有自我吹噓之嫌,其實正確的總結應該是這樣說的,命中註定要挨的罵躲得過一時躲不過永遠,時機一到一切全報這就是宿命,這樣就比較深刻了。總之,看著他提著一個像泡著膨大海的瓶子從虹橋機場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包括接機的盧小菲和張實自己都沒有想到這裡面有什麼不妥,美國的尖端技術嘛。但是,明白人是有的,婁華到了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張實的瓶子,嘴邊的慘笑悄然消失,他費了好大勁兒說服自己繼續躺在床上而不是馬上起床打電話,為了克服半夜裡打舉報電話的衝動,他側過身來看著盧小菲烏雲般的黑髮環繞的臉龐,心旌蕩漾熱血膨脹差一點就行使了丈夫的權利,他雖然跟盧小菲做了八年夫妻了,可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始終得看盧小菲的臉色,盧小菲沒興趣不批准他連門邊都摸不著,所以他的最大夢想就是說幹就幹不經盧小菲許可逕自進入,就像現在這樣的時刻長驅直入才能體現他對這個女人的所有權,才能實現他對這個女人的真正的佔有,他雖然激動得心臟怦怦跳但是理智如婁華他當然預先估量了這樣做的後果,不是盧小菲把他一把推到床下就是盧小菲自己抱起被子走向沙發。後來婁華好容易熬到上班,就給工商管理局打了個舉報電話,說新成立的那個環保公司的產品是沒有經過報關的走私物。這一招看似簡單卻實用得很,剛剛破獲了幾起洋垃圾走私案社會輿論正在大張撻伐,工商局不敢掉以輕心,即刻啟程登門查實,果然一查就實,張實連報關單都沒有,罪有應得的張實就被鐵面無私的工商局帶走了,菌種當然也給沒收了,工商局出門的時候順手把綠色明天環保公司也給封了。婁華四兩撥千斤帷幄定乾坤,略施小技就讓張實片甲不留。其實這也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當然,前提是的確有歷史發展規律可言),歷史上,凡是企圖復辟王朝捲土重來的,垮臺都很快,比如1915年夏季浩浩蕩蕩開進紫禁城的張勳的辮子軍。張實的這個結局當然與辮子軍扯不上關係,它有另一個說明,那就是志向遠大的人常常會在家門口跌跤子,因為他們的目光看著很遠的地方而忽略了落腳之處。連美國保險公司的統計都支持這個結論:百分之七十五的車禍都是在離家二十五英里的範圍內發生的。不過,美國保險公司的統計還可以推導出來這樣一個附加結論,那就是目光遠大的人比較容易出車禍。由此可見,做一個目光遠大的人首先要有經得起碰撞的體質,起碼也要有相當程度的財力買得起防撞性能強大的汽車,否則有生命之虞。一切准目光遠大的人可先以此為據進行一番自我檢測,不要像張實那樣不知彼也不知己,就當起了目光遠大之人以致弄到不可收拾。 於娜娜當時並不知道張實被工商局帶走了,她那時正在家裡生悶氣。按理說,像於娜娜那樣的女性,見多識廣拿得起放得下,跟大多數女性不太一樣。比如說,大多數女性其實不如他們的丈夫注重婚姻品質,特別是當她們生了小孩當了媽以後,她們死心塌地了,以一種生為夫家人死為夫家鬼的大無畏姿態生活著,因此就提前進入了夫家鬼的階段,看得她們的丈夫心驚肉跳午夜夢徊之際一腦子無解之謎,心裡想,當初如花似玉嬌羞欲滴的可人兒怎麼變成了今日模樣。他們於是比任何時候都容易受到外界誘惑,女人們說他們跑外面去看什麼脫衣舞我脫給他看不還省了錢,她們不知道就是這種大大咧咧的高談闊論才使他們的丈夫心猿意馬隨時都有可能脫緩而去追求一個更美好的境界。男人們眼裡揉不得沙子,尤其揉不得由自己心愛的女人變成的沙子。在這個意義上,於娜娜不是女人,這話聽上去像兩千多年前公孫龍講的白馬非馬,她婚後八年依然衣冠整潔楚楚動人,依然善解人意不失時機的進行情感交流。她在某種程度上對張實的粗疏聽之任之,認為夫妻之道難免如此男人次把次的紅杏出牆只要不把女人帶回家來她自然會睜一眼閉一眼。但是,就像白馬非馬終究是詭辯一樣,於娜娜終究還是女人,她現在認真生氣就跟所有女人一樣。她氣張實把她的地位放在盧小菲之後,她萬里迢迢來到中國探望危難中的丈夫,非但沒有見到一絲感恩之色反而好像得手礙腳壞了張實的什麼事情。她這一氣就非同小可,她一旦行動起來張實恐怕根本不是對手。想到這裡我心中滿是對張實處境的擔憂,因為我知道張實所作所為其實是他在傻乎乎地遵循親者嚴疏者寬的戒律,他對於娜娜越是不太像話就越是把於娜娜當成自己人當成親人。所以說於娜娜到底用實際行動證出了公孫龍的詭辯術裡的破綻,她仍然是個缺少大度氣概的家常女人,她無法理解張實的不同常人之處。她一生氣,就生了個厲害,比起婁華來也毫不遜色。她生氣的過程是這樣的: 張實在工商局裡很快講清了來龍去脈,工商局裡的人看他還真是個歸國學子,就稱呼他為張博,這個稱呼張實出國以後才流行,所以第一秒鐘他恍惚了一下,心想跟他談話的工商局幹部看上去跟他父親張文儒的歲數相仿,怎麼叫自己張伯,是不是國內近年來興起的一種新型尊稱就像很久以前叫同志,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興起了叫師傅,這時再叫同志就是犯了錯誤但還有挽救希望的意思,尤其在電影裡,某某人被人大喝一聲某某同志,他就知道事兒鬧大發了,再往下就不是鬧著玩兒的啦。但是,他也就愣了一秒鐘,憑他的聰明他立刻就理解了,因為他的博士學位來自不易,自己心中也絲毫未能忘懷,所以,心有靈犀一點通,並由此更感到漢語生命力的強大和鮮活。工商局的人說,張博你的情況我們現在清楚了,你是真心回來報效祖國菌種沒有報關的事情我們就不深究了。張實剛剛松了一口氣,對方又說,不過菌種的檢驗我們不得不做,這是為中國人民的健康負責也是對你負責,菌種你是不能帶走的了。 張實糊裡糊塗地出了工商局大門,見到盧小菲正在門外等著,他想我抓也抓了扣也扣了這下子我張實總算舊賬還完我們兩清了吧。他大度地朝盧小菲笑笑,盧小菲卻兩行眼淚下來了。一笑換一哭,他們就真的兩清了。我倒認為,此刻的盧小菲倒是比向來頭腦清醒的於娜娜要講道理多了,盧小菲看樣子是經過了思前想後的比較深刻的反思,想想張實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從清嘉鄉回來那天,到美髮廳來了這麼一次,現在卻弄到被人押進了工商局的地步,她的火氣就徹底消了,所以此刻盧小菲的母性就占了上風,她就變得出奇地通情達理起來,想想也許今生今世的緣分就那麼一點點,強求個什麼勁兒呢。她這樣的女性如果思路一旦進入這種狀態,就絕對要比那些知識婦女好說話多了,下面張實面對於娜娜所要經歷的場面就可以證實我的說法。盧小菲沒有和張實再說什麼,張實也沒有和盧小菲再說什麼,因為他們以為他們還會再找一個機會好好說說的,當時他們不知道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了。如果知道的話,我想他們一定會現找個地方坐下來,他們也會說一些好好的話。人一般都經不起最後一次的考驗,有的戀人就會在最後一次會面時把硝鏹水倒在對方的臉上。所以,最後這個字眼怎麼看都含有一點恐怖的意味,想想也是,偉大如耶穌不也栽在最後的晚餐上嗎?不過,盧小菲和張實當然是另一回事情,至於究竟會怎麼樣,他們沒有機會經歷它所以不好說。回頭看看,我想起來,老闆其實是知道最後一次的,所以她才不再捂住嘴巴而是由著性子高聲喊叫,不再擔心鄰居啦輿論啦名譽啦,這麼一看,最後一次還意味著解放。可惜當時我一點也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我是到了西元2028年才知道的,那時距離我們的最後一次已經三十年了。所以,我也說不好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怎麼對待最後一次。 張實就這樣回到家裡,他倒是不想讓於娜娜為自己擔心,同時也不想讓於娜娜看自己出的洋相,這點自尊的要求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口氣清淡地說沒事。其實於娜娜早已知道他的公司被封了菌種被扣了他的所謂論文是肯定做不下去了。如果於娜娜不在生氣,她的頭腦保持敏捷狀態,此事就真的到此了結了,可是於娜娜在生氣,結果就不一樣了。這個故事後來的發展就是說明了,如果能不生氣就儘量不要生氣,生氣要壞事的。生氣的於娜娜這時產生了一個只有生氣時才會有的想法,她認為這是一個向她的丈夫說出真理的好時機,其實這是她為自己一吐胸中惡氣找的一次藉口,冷峻如於娜娜也要自欺欺人,知識女性的困難之處就在於此,她們和知識男性一樣,她們太看重師出有名名正言順,以為這就是有知識有教養講文明講道理。實際上,於娜娜這一次最不講道理。於娜娜用一種非常坦白的口氣說,你不用裝成一副沒有受傷的樣子,只有我知道,你心裡有多痛苦。她實際上是想表達一個他們之間可以共同承擔這個痛苦的意願,但是她的知識女性的範本讓她把話說成了這個樣子。張實當時就不開心了,說,痛苦,你說什麼笑話。 夫妻倆的這一個來回,他們的交談就成了從山頂往山下滾動的巨石,加速度地朝著山腳的泥潭裡沖將過去了。於娜娜重複發揮了理性的力量說,老公,有句話,你聽了也許會不開心,但是,這是一句真話也只有你老婆會跟你說,那就是,你希望你是一個英武神勇的男人,但是遺憾的是你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所以,你適應不了這種轉型期的社會現狀。 張實心如針刺,表面故作大度地說,那你說誰是?范小雄、羅莫?他們做出什麼了不起的成就來了? 於娜娜說,問得好,這正是我想說的,他們比你起碼更接近這類人,他們尚且沒有作出成就來,更何況你了。你是一個在常態條件下安分守己的好人,可是你自己不接受他。 張實再也壓抑不住說,原來我在你眼裡就是這麼一個小公務員的可憐蛋啊! 於娜娜更冷靜了,說,不,這個形象,沒什麼不好,你要真是那種英武神勇的男人我也不會跟你了,那種男人,一個女人根本看不住,跟你在一起,心裡安定。 於娜娜自以為終於跟自己的丈夫像兩個理性的現代人那樣交了心交了肺從此肝膽相照唇齒相依了。張實聽了,第一個念頭就是拔腳就走,乘盧小菲還沒有走遠立即帶上她找到最近的一個旅館用最快的速度寬衣解帶來一場最無顧忌的性交,哪怕弄到聯防隊出場帶進派出所上了第二天的晚報社會版也在所不惜。 這時候於娜娜犯了一個更為致命的錯誤,使我懂得了什麼才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人生識字始糊塗,於娜娜看著張實氣結鬱悶的神情,知道打中張實要害了,便有條不紊地來了一句,她說,老公,對不起哦。於娜娜再次以知識為先導在夫妻關係中奮勇前進,她理智地分析,到了這一步真理已經闡明道路已經廓清,她作出讓步的姿態將有利於張實對真理的歸依。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張實競暴跳如雷,他惡狠狠地說,對不起幹什麼,你聽著,是我該向你說對不起,你想知道原因嗎?那你就好好聽著,你萬里迢迢來上海幹什麼,是想接我回去。那麼,對不起了,我不回去了,我就是要做成你剛才說的我不適合做的事情。他裝模作樣地笑了起來,繼續窮追猛打說,對不起該由我來說,現在你同意了吧,太太? 於娜娜真的氣昏了,她的理性光芒瞬間消失,她悲憤地叫道,張實,你真是個渾球啊!遣詞造句一如家庭婦女,這一聲叫喊,是她對理性敗亡的痛心疾首,但是卻在一瞬間恢復了她女性的直覺。這就讓我想起了年輕時候在政治課上學到的辯證法的知識,由於學過多次,中學學了大學還學,又由於考了多次,初中考高中的時候考,高中考大學的時候考,研究生是在美國讀的只考了GRE,少了一次複習的機會,不過童子功在那裡擺著,我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辯證法在中國的一個精彩的發展就是壞事變好事,於娜娜被張實氣著了是壞事,可是她在一聲絕望的呼喚之後恢復了女性直覺,發現跟張實這麼硬拼除了兩敗俱傷決無理想結果,於是她開始探索另一條制勝之道,這就是壞事變好事了。 後來的一幕證明了於娜娜的覺悟既及時又正確,而且頗有得道多助的聲勢,多助的範圍居然擴大到了地球氣候,說來難以相信,所以我們一般傾向于巧合之說。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張實暴跳如雷如同一頭被騎馬槍手紮傷了的鬥牛,氣咻咻地站著,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要頂他個窟窿。就在這時,天上響起了雷聲,時值盛夏,雷陣雨說來就來,毫無先兆,緊跟著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於娜娜站起身驚叫了一聲,邁克!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幕之中。于娜娜在大雨裡狂奔亂走,尖聲呼喚著兒子邁克的名字,不一會兒就淋得渾身濕透,頭髮像海帶貼在臉上襯衣變得半透明透出肉色。這種形象對平時的於娜娜未說是不可想像的,但是此刻為了兒子她根本就沒有想到形象。後來,她終於在一個簡陋的街心花園裡看到了渾身是土又被淋成泥猴子的兒子邁克,往下的舉動,就可能見仁見智有貶有褒了,按理說,於娜娜這個時候應該一把抱起邁克就往家裡跑,起碼也得找個屋簷避一避,但是,於娜娜一把抱住邁克後就站在瓢潑大雨之中一動不動了,任邁克哭喊著媽媽回家媽媽回家,任冰涼的雨水沖刷而下,這母子倆被澆淋得渾身上下閃閃發亮,像剛澆鑄完工的青銅雕像。結果可以想到,於娜娜和邁克都發起了高燒,送進了醫院,邁克年幼體弱還併發了肺炎,張實因而內疚萬分,一個勁兒地自責,認為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才導致了母子倆的這場災難,連他的父親張文儒都加入了譴責他的行列,他通通認錯一概吃進,他徹底放棄了抵抗,俯身在病床前,熱淚漣漣地說我們馬上回美國。 勝利了的於娜娜一點笑意也沒有,她的眼淚似乎比張實多了好幾倍。這似乎只有知識女性才能作出來的理智之舉,她狠著心把兒子按在雨地裡淋出肺炎,以此喚醒了張實的父愛之情,從而使張實從意氣之爭的狂熱中解脫出來冷靜下來,這個舉動陰狠慘烈卻又燦爛淒美,智慧戰勝人性命運摧毀理性,頗具古希臘悲劇的震撼力。 ------------------ 學達書庫xuoda.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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