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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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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結婚?」 「我們已經結婚了。」徐凱抱著靜惠說。靜惠捨不得反駁。 阿金睡後,他們三人坐在旁邊。徐凱傳來一張紙條,「既然已經結婚了,你什麼時候要履行夫妻義務?」 她笑笑,把紙條揉掉。 他立刻又傳來一張,「既然已經結婚了,你什麼時候要履行夫妻義務?」 她再揉掉,他再寫,「今天是星期六呢!」他看一旁的張小姐已經睡著,就扭動屁股,擺出做愛的姿勢,她立刻揮手要他停止。 「生氣啦?」 她用頭指著躺在面前的阿金。 他們七點離開醫院,沒有去陽明山,怕太晚回來在山上叫不到計程車。 「回家吃披薩,看錄影帶?」 回到徐凱家。在客廳裡,她坐在沙發和茶几間看錄影帶,就著茶几吃披薩,怕把屑屑掉在地毯上。徐凱自己反而坐在沙發上,邊看雜誌邊吃,絲毫不管掉在沙發上的屑屑。 「這篇文章好有趣,你知道嗎?日本人把食物分成陽性和陰性。陽性包括肉類啊、菜根啊、蘿蔔啊。陰性的有地上長出的野菜、動物的腦啊、內臟啊……」她不回頭,手伸到後面把雜誌拿過來,「你看得懂日文?」 「我看不懂,看圖就好了。」 他把雜誌拿回去,「我好喜歡這些日本雜誌,編得真漂亮……嘿,我去穿耳洞好不好?」 「神經病!」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自己看,這個男生穿西裝戴耳環多帥……」 她沒有回頭看。 「你就是這麼固執……那我們去看FujiRock好不好?」 「那是什麼?」 「這邊寫著,好像是在富士山上辦的露天搖滾樂演唱會,有來自世界各國的團體,整個活動有三天三夜……哇,真酷,參加的觀眾都在山上露營,每天晚上都有party!這太好玩了,我們一定得去!」 「好啊!聽起來很有趣呢。」她只是附和著,卻沒有覺得特別興奮。日本,是他們的一個禁忌。 那晚,他們在床上掙扎了很久。他撫摸,他親吻。她緊張,她想釋放。但當他想要進一步時,她停止了。 「對不起……」她說。 「沒關係,」他摸她的頭,親她的臉頰,「早點睡吧。」 「我愛你。」她吻他,想要補償。 「我也愛你。」 她從來沒有睡得這麼好過。整夜沒有夢,沒有碎動。清晨醒來,沒有任何藕斷絲連的混沌。張開眼,看到徐凱在旁邊,她整個人很清醒,很清涼。像剛澆過水的草,剛吹過進行曲的小號。 禮拜一,靜惠走進公司。她來得比較晚,整層樓已經忙起來了。「我跟徐凱住在一起呢,」她邊走邊想,「我們這算同居嗎?」她邊走邊看同事,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她不知道身旁有多少人和她一樣。 下午程玲打電話給靜惠,「你失蹤三天了!」 「嘿,程玲。對不起對不起,那天你打給我時我在看電影,不方便接……」 「你看電影看了三天?」 靜惠答不出話。 靜惠告訴程玲她和徐凱又在一起,不過沒有提到在他家過夜。 「很好啊,」程玲說,「你那麼喜歡他。」 「他天天到醫院來陪我,為了阿金,他甚至去研究癌症。」 「有沒有問他在東京的事?」 「沒有。」 「他也沒有主動提起?」 「我不想知道。」 「這樣也好,人家不是說:'水清則無魚'?」 「怎麼說?」 「他過去的事知道得太清楚,你反而沒辦法愛他了。愛一個人,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比較好。」 阿金順利地度過第一針的副作用,體力慢慢恢復。看護張小姐非常負責,讓靜惠很放心。偶爾她公司忙,晚上就不去了。讓靜惠很感動的是,在她不能去的時候,徐凱仍會跑去。 「你們到哪去了?」那天靜惠很晚才到醫院,沒看到阿金和張小姐,坐在空床邊著急,半小時後,徐凱才和阿金走進來。 「我們去網吧打電子遊戲。」阿金說。 「阿金好厲害,玩'戰慄時空',兩三下就把我幹掉了。」 「你們跟醫院請假嗎?」 「請什麼假?」徐凱說。 看到阿金開心,靜惠也就壓下自己的不高興。「還想吐嗎?」 「剛才吐過了。」 「你剛才吐了?」 「吐在徐大哥的西裝上。真是不好意思。」他指著角落一個塑膠袋。 「沒關係,」徐凱說,「我本來就不太喜歡那一件。」 晚上離開醫院後他帶她去吃涼麵。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有趣的店?」 「愛吃嘛。」 「我們認識到現在,還沒有同一個地方去過兩次。」 「五年內大概都不會有這個問題。」 睡前他說:「你介不介意明天我晚一點去醫院?重慶南路有個光統書店,每個月8號和23號打八折,我想去買一些雜誌。」 「當然不介意,」她放下牙刷,吐掉泡沫,走出浴室,坐在徐凱面前,「我說過了,你來看阿金,我很感激,我也希望你來,因為我喜歡你。但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不要讓這件事影響了你本來的生活。我們如果那樣子相處,是不可能長久的。」 「我知道,我沒什麼事,有事我會先跟你講。這星期六晚上小江找我,就是在電影公司做事的那個,我已經拒絕他好幾次了,這次我應該去。」 「你當然應該去。」 「你想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不用了,我去陪阿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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