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吳念真 > 這些人,那些事 | 上頁 下頁 |
情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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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獄的時候,孩子已經兩個月大,他說他記得第一次抱著孩子和太太走在南部某個城鎮黃昏的小路上時,路旁的木棉花正盛開,太太從地上撿了一朵給孩子看,喃喃地跟孩子說:「要記得,有這個……才有你哦!」 直到如今,他說偶爾他還會想起那天黃昏太太的聲音和表情。 也許正如臺灣人說的「娶某前、生子後」總有好運氣,從出獄之後的十幾年間他的事業順利地超乎想像,孩子國中畢業那年,他已經有能力在美國買房子,並且讓太太陪著孩子在那兒就學。 太太雖然經常不在,他也不曾不軌,直到那一次。 那天他做東請協力廠商吃飯,酒後總是比較感性吧,就跟主桌的人講起他和太太如何因為木棉花認識,以及當年入獄時太大如何用超音波的圖像鼓舞他的往事;之後他載著幾個廠商回他們住宿的飯店,路過仁愛路,恰巧又是木棉花的季節,一個南部來的女老闆忽然說:「要是現在你有喜歡的人,大概也沒有體力爬樹摘花了吧?」 他說他二話不說,車子往路邊一靠,有點勉強地爬上樹,連花帶枝幹折了一段,在眾人的嘩笑中遞給那個女人。 一個多月後的某一天,他接到一封信,信紙上黏著一個一塊錢的硬幣,一個電話號碼,以及另外四個類似分機的數字,他打過去,是飯店,那四個字是房間號碼,接電話的是那個南部的女廠商。 在床上,女人說先生幾年前車禍過世了,她承接他的生意,說:「很辛苦,也很寂寞。」 兩三個月後,同樣的女人寄來另一封信,信紙上貼著另一張超音波輸出的圖像,說:「他是你的。不過請放心,我沒有要你負責的意思……他的父親是誰,也許在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會跟他說,更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說。」 二十多年過去了,他說這個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的小孩就和木棉花一樣,一直是他生命裡無法去除的陰影和……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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