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井樹 > 有個女孩叫Feeling | 上頁 下頁
一五


  她一定有辦法讓你啞口無言,偏偏她的表情看起來卻是那樣的輕鬆。

  在補習班那樣的地方,要知道別人的名字很容易,就算我不幫忙發准考證、改試卷,只要跟班導關係好一點,甚至偷看座位表也可以。

  但是,這樣有意義嗎?如果名字不是由她口中說出來,那就不會是她的名字。

  「好吧!鄭同學,既然我在五銖錢上面幫了你一點忙,我是不是可以要求一點回饋?」

  「我盡力,五銖錢同學,但我得先聽聽是什麼樣的回饋。」

  「很簡單,只要麻煩你說兩個字。」

  「哪兩個字?」

  「明天不是假日,所以我們都要上課,但請你在上午九點三十分時,想想我,然後說聲「加油」,可以嗎?」

  她聽完,一臉茫然,頭髮濕濕的,因為她一頭露水。

  雖然我期待她能到場替我加油,但現實永遠比任何東西都要殘酷,既然大家都要上課,我想,就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她應該不會拒絕。

  隔天,一九九五年十月二十七日,我的生日。

  我綁緊鞋帶,套上護膝護肘,場邊有白河商工的啦啦隊,也來了一群同校學生圍觀。

  我第一次許下生日願望,在那一年的生日。

  我並沒有許下學校能獲勝的願望,因為我渴望能聽到她一聲「加油」。

  早上九點三十分,在裁判一長音的哨聲下,比賽開始。

  聽見你一聲加油,勝過場邊所有人的崇拜呼喊。

  「我要去買可樂,你要喝什麼?」子雲闔上化學講義,揉著眼睛說。

  「純吃茶,再買一瓶光泉鮮乳。」

  「為什麼還要鮮乳?還指名光泉?」

  「我要泡甘甜奶茶。」

  「你花樣很多。」

  「仍不及你萬分之一。」

  他摸模鼻子,離開了圖書館座位。

  十一月天,高雄的腳步仿佛才剛踏進秋天。

  長袖襯衫剛從衣櫥的角落拿出來,有木頭的味道,平時習慣穿的牛仔褲,換上深一點的顏色;這時是買夏裝的好時機,因為每家服飾店都在大出清。

  十月二十七日那天,我們輸給了白河。

  為此子雲買了瓶黑松沙土,翹了晚上的補習課,和我騎機車到屏東鐵橋慶祝。

  其實我並不想喝黑松,因為我有另外想喝的東西。

  屏東鐵橋是一座廢棄的鐵路橋,它橫跨高屏溪,早期是台鐵的運輸道,因為老舊而被廢置,約有四至五樓高,往下看便是高屏溪水,因為周遭沒有光害,所以那是星星喜歡與人見面的地方。

  後來有很多人在白天時,會到鐵橋上,帶著一瓶立可白。在鐵軌上寫字。後來鐵軌寫不夠,寫到橋架上,橋架上寫不夠,寫到橋墩上,橋墩上密密麻麻再也沒有空間,大家就開始不顧危險的往橋中心走,每個人都會記住他的留言,是在第幾個橋墩過後的第幾排鐵軌。

  留言的內容有些是「某某某你他媽欠錢不還,生兒子沒××!」、「某某某你欺騙誰誰誰的感情,我要你死無藏身之地!」、「某某某混蛋,老子打死不希罕你的薪水!」等等之類的。

  這些留言並不代表南部朋友都充滿暴戾之氣,畢竟這樣的留言在絕對少數,單純的留言占絕對大多數。

  像是「某某某,我已經愛你很久了,你知道嗎?」、「你不愛我沒關係,我祝你跟某某某幸福。」、「某某某生日快樂,情人節快樂,耶誕節快樂,不要光想吃芭樂。」、「某某高中(職)第幾屆第幾班到此一遊。」等。

  如果我跟子雲看到某些學校或某些人留下到此一遊的留言,我們一定閃得很遠,因為我們都會聯想到孫悟空在如來佛手掌上寫下「齊天大聖到此一遊」之後,他竟然……

  這天,我們並沒有免俗,我跟子雲帶著立可白,以及一瓶黑松沙土。坐在第四與第五個橋墩之問。

  那是晚上,星星的數量比起城市裡要多了許多,月亮雖然沒有圓,但白皙的像個燈泡。

  我問子雲,為什麼我的學校輸給白河,他竟然要慶祝?

  他說,贏的時候慶祝,是因為贏了,但大家都一樣,有什麼好慶祝的?

  又當我問他為什麼要買黑松沙土時,他看看我,大笑著回答:「我並沒有要刻意在你輸給『白』河時就買『黑』松沙土給你喝,買黑松是因為它正在特價。」

  接著,他告訴我,她出現之後,我變得很會多想。

  「多想?不,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

  「你當然沒感覺,這就像身上的汗臭味,自己是聞不到的。」

  「你倒是舉例來聽聽。」

  「何必還舉例?就拿白河跟黑松來說就好,要是以前的你,你根本連問都不問就哥啦哥啦的喝光它。」

  「喝光它就喝光它,幹嘛還哥啦哥啦?」

  「說話時配點音比較生動易懂。」

  「我還是不懂。」

  「簡單來說,就是你已經不會把一句話當一句話聽,一件事當一件事看。」

  子雲拿出兩個杯子,小心翼翼的倒了兩杯黑松,然後哥啦哥啦的喝光它。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你不會想要到安正樓下等她,因為你回家看日劇都來不及。」

  「有……嗎……」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你不會在我們改模擬考試卷時去翻看她的作文。」

  「嗯……」

  「再來,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你根本不會想到白與黑這兩個顏色的差異,哥啦哥啦是你的專長。」

  我拿起杯子,哥啦哥啦喝掉黑松。

  「所以,你已經不會把一句話當一句話聽,一件事當一件事看了。」

  「你是說,都是她引起的?」

  「她只是引信,而炸藥本身是愛情。」

  「這樣好嗎?」

  「沒有好壞,只有結果,這得看炸藥的強度,以及它炸掉你哪裡。」

  「我聽你在唬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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