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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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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阿居還一度很不懂事的說要頒給他諾貝爾癱瘓獎,結果被老師狠狠的打了一頓。 從此之後,我們沒再說過諾貝爾三個字。 一年多以後,我們上了小學,可能是因為阿居的爸爸的關係, 他認識我們班的導師,我們被編在同一班,座位坐在個隔壁。 因為阿居姓水,是個很特別的姓,加上水爸爸時常在中午的時候出現在教室走廊準備帶阿居回家,所以班上的同學很快的就認識他。 他是我們班上第一任班長,也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任班長。 阿居當班長當得亂七八糟,看他的德性你也可以猜的到。 每一次學校廣播班長到教務處領東西,我們班永遠都是最後一個去領的; 而我永遠最倒楣,阿居每次忘了廣播,就會拖我一起去教務處, 一起去找那個高大肥胖的女老師。她的口紅很紅很紅,她的臉頰五顏六色,她的身體總有一股味道。 「水泮居!又是你!每一次都是你最慢!害我不能早點下班!下一次再慢你給我試試看!我一定連你副班長一起打!」 這下子我成了副班長,但明明班上的副班長是女孩子啊。 好象有一種不成文的規定,或是一種既定的模式,班長跟副班長一定都是班上的第一二名,原因無他,因為要身為好榜樣才能當領導人。 但阿居的功課挺差,不怎麼愛念書就算了,課本還時常帶錯,罰勞動服務永遠都有他的名字,然後他會要我陪他一起留下來打掃。 我們曾經一起擦過全班的窗戶,只是越擦越髒,因為阿居去借來的抹布是用來擦黑板的。 副班長跟阿居完全相反,是個功課跟才藝都很優異的女生。 她很不喜歡說話,帶著一副遠視眼鏡,看來很有學問,但如果正面瞧她,你會以為自己正在跟一隻凸眼金魚說話,我們都以為她的眼睛本來就那麼恐怖,後來才知道原來是遠視眼睛造成的效果。 大學時偶爾會聊起以前的事情,也聊起我們生命中的第一個副班長,我問阿居,副班長到底叫什麼名字?他說忘記了,我也想不起來。 我們第一次看見死人,是在我們家附近的路口。那天,我們正要一起走路上學。 那根傾斜的電線杆被一輛車撞倒了,中華民國萬歲六個字壓在攤販的綠色棚架上,飯團阿嬤在車底下,我們只看見她的腳。 我們只是瞪大眼睛看著,看著。 那天回家我問媽媽,幼稚園的時候飯團阿嬤每天都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然後塞給我一塊油條,她到底說了什麼? 媽媽說,飯團阿嬤是個外省人,她每次看見我,都會摸摸我的頭,然後用很重的外省腔說:「學學好可愛,真希望你就是我的孫子。」 阿嬤,您也很可愛,我也希望我就是您的孫子。 §第二章 阿居當了一年的班長,同學與老師的反應相當的兩極化。 所有的老師都說「十一班的班長很糟糕」,這姓水的孩子將來可能會是十大槍擊要犯。 其實老師們會這麼說是有原因的,因為阿居真的把「班長」兩個字當「校長」來使用。 一開始他只是時常忘東忘西,忘了交作業,忘了排值日生,忘了選路隊長。後來,大家都習慣了他的「忘了」,他也覺得「忘了」其實是沒關係的。 接著,他開始忘了點名,忘了排隊,忘了升旗時間,甚至忘了上課。 你可能無法想像,一個班級的班長,在升旗的時候沒有站在班上的最前面,理由居然是「我家的鬧鐘忘了叫我」,這在你的生命中應該是不太可能發生吧。 「那果然是你的鬧鐘啊!水泮居,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鬧鐘!」 老師火了,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就是一頓罵。 「老師,對不起嘛,它明天一定不會再忘記了。」阿居說。我的天…… 我們班的導師當然不是瞎子,阿居的表現如此的糟糕他也很苦惱,但礙于水爸爸是他的學長,一再三再的要求下,阿居的班長寶位才能保得住。 不過阿居不怎麼給水爸爸面子。他開始忘記更不可思議的東西。 全班的功課都是交到班長的桌上的,我想大家小時候應該都差不多,但我們班上就是不一樣,作業絕對都是交到副班長的桌上。 原因是阿居永遠最後一個交作業,而且他還會讓這些作業隔夜。 假設星期二該交出去的生字練習,老師總在星期三才看得見,而且是放學後。 再假設星期三交數學習作,這在我們班上已經不是新聞的新聞,因為阿居的存在,數學老師總會在星期四才看得見。 升旗典禮時,只有一年十一班的隊伍是歪的,只有一年十一班沒有交點名條,只有一年十一班由副班長帶隊,永遠都只有一年十一班會出亂子。 班上甲同學感冒不能來上課,而乙同學則是請喪假,他問完原因之後,老師在上課時問起,他竟然回答:「因為甲同學感冒死了,所以乙同學請喪假。」 我的天…… 終於,一年級過去了。二年級開學的那一天,我們班換了新導師,而新導師說原來的導師生病了,在住院中。 我們都在猜測老師生病的原因,十之八九一定是被阿居氣的。 很不幸的,我被選作二年級的班長,老師選我當班長的那一刹那間,班上近五十個學生,似乎只有我是難過的。 阿居最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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