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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十三章

  (22)

  5.我想在十年之後遇見你

  但在那之前我必須流浪,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一樣。

  原來人生也是有向光性的,心會尋找一個發亮的地方。

  只是,沒有人會告訴我,那發亮的地方在哪,但我曾經隱約地感覺到,那個地方在你身上。

  鄭愁予寫說:「離別已裝滿行囊,我已不能流浪。我寧願依著影子像草垛,夜夜,夜夜,任你把我的生命,零星的,織進網。」

  我好像真的有那麼點瞭解了,那種把一個人的生命織進自己的靈魂裡的感覺,或許你覺得你的生命依然是你的,但我卻覺得,你活在我靈魂裡的某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那所謂發亮的地方嗎?

  如果十年後再遇見你,會有答案嗎?

  不管過去是美麗或是滄桑,我好像……都已經遺忘,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渴望再見到他」。

  我想再見到你,你聽見了嗎?

  我想在十年之後遇見你,你聽見了嗎?

  我第一次聽見「向光性」這個專業名詞,是在還蠻小的時候。我忘了確切的年紀了,不過我記得那是在我家的客廳裡,日光燈上飛滿了像是長了翅膀的螞蟻,牠們不斷的往日光燈沖去,撞了幾撞也不打緊。爸爸說這種昆蟲在日光燈附近盤旋,就表示天快要下雨了。

  我好奇的問,那為什麼牠們一定得飛在燈附近呢?

  爸爸回答說,因為這世上的生物大都有向光性啊。原來向光性的意思就是趨向光線或是接近光源的意思。這表示生物大都需要光線才能生存,而且光對生物來說也帶來了安全感。

  「就像看了恐怖片,結果晚上不敢關燈睡,一定得把燈打開了才敢闔眼一樣。」

  這是芸卉的說法。她單純的解釋了光源對生物帶來的安全感,彷彿安全感三個字對她來說並沒有他人解釋的那樣多元化。

  「不,尼爾,我想你可能欠缺了太多的考慮,所以你才會跑來跟我說這些。而且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說你沒有安全感,不是你這個人對我來說沒有安全感,而是我們如果沒有了那一層深厚的朋友關係,那麼我們在一起了也會沒有安全感,對我來說,我會沒有安全感……喔!我的天啊,我到底在說些什麼?」

  把上面這段話說得很亂讓我聽不懂而且連自己也聽不懂的是小芊。對,輕舞飛天郭小芊。她對安全感三個字的使用範圍上比芸卉來得廣泛太多,畢竟她跟她是不一樣的女人,相差有十萬八千里的平方。

  她會說這段話是有一天我跑去要她當我的女朋友,而且長篇大論的告訴她為什麼我會突然要她當我的女朋友之後,她深呼吸一口氣後的反應。

  我想她並沒有把我想跟她在一起的理由聽進去,我只是告訴她我過厭了沒有安定穩固愛情基礎的日子,速食愛情對我來說已經不具任何意義,我需要一個互相瞭解也互相欣賞的物件來共同相處。

  「你到底有沒有瞭解了我所謂安全感的意思?」她問。在那個節骨眼上,她只在乎我有沒有明白她說的話的意思。

  我似乎沒有非常明白,你能再說一次嗎?我說。

  「好。我再說一次。」她閉上眼睛,緩緩的向後倒退一步,然後慢慢的說:「所謂郭小芊對尼爾的安全感,是來自我跟尼爾多年同學兼好友的情感所構築而成的,如果這一曾多年構築的情感被另一種我們陌生的關係給介入了之後,那我對你就沒有安全感了,這樣,你能瞭解我的明白嗎?尼爾。」

  小芊,你是說,你沒辦法跟我在一起?

  「從結果面來講,是的,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

  因為我們多年來構築的情感?

  「從理性與確切的說法來講,是的。」

  你所謂的陌生關係是情人關係嗎?

  「對,就是情人關係。」

  為什麼情人關係對你來說是陌生?

  「不,我的意思是情人關係對「我們」來說都陌生。」她強調了「我們」兩個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沒辦法當情人?

  「喔!我的天,尼爾,你什麼時候變笨了?」她有些失去耐心了,「總之,我沒辦法以情人的身份跟你相處,你只適合當我的朋友,這樣你瞭解了嗎?」

  或許我真的瞭解吧。就算幾年後我跟小芊上了床,有了類似一夜情的性關係,在一起與否對我們來說都已經不是重點的現在,我或許真的瞭解了吧。

  那是幾年前我剛退伍的時候跑去跟小芊說的,當時我只是很單純的想找一個我瞭解她,她也瞭解我的女孩子一起相處下去,但沒想到當時的我居然也是單純的。我還因此不敢跟小芊連絡長達三個月,後來還是小芊主動跟我連絡才化解了告白失敗的尷尬,而且她跟我連絡的理由很好笑,是提醒我「尼爾與雅容分手紀念日」。

  對,她打電話給我,然後告訴我,「尼爾,今天是你跟雅容分手滿五年的日子喔,你一定忘記了吧。」對,她是這麼說的。

  媽的!分手就分手了,還記得幹嘛?這是我當時的反應,但我沒有說出口,我只是在電話中傻笑,然後掛掉電話開始想念雅容。

  突然我覺得好像有一道傷口在我的身體裡醒了過來,那種痛覺很特別,它一下子跑到左邊的肺葉,一下子又跑到了胸口,一下子哽在喉頭上,一下子又回到了心臟。

  腦袋裡不斷出現雅容的樣子,好清晰好明顯。我坐在辦公室裡,那痛覺在身體裡亂竄使我明顯的不安。我覺得我好像在五年前跟她分手的時候忘了難過,五年之後痛覺才從身體裡的某個地方醒過來提醒我。

  某個地方?啊!天啊,是哪個地方?到底是哪個地方讓這個痛覺醒過來的?我想躦進我的身體裡去尋找,尋找那個地方,但我是我,我不是別人,我進不了自己的身體,我找不到方法。

  就這樣到了滿二十九歲的今天,西元兩千零五年,那個痛覺已經漸漸消失不再那麼明顯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封信,來自十年前-

  待續-

  十年不短,但對想念一個人來說,太長。

  (23)

  小芊來找我的那天,雨大得有點誇張,感覺好像再這麼下個幾小時,高雄就會被沖離臺灣本島。我搭著計程車到機場去接她,但飛機因為大雨而誤點,原來臺北也因為雷陣雨的關係而關閉了一個多小時,因此我在機場等了一個多小時,喝了兩瓶可樂。

  突然接到她的電話是在前一天晚上,那時我正在公司裡跟那些美國來的設計圖玩「腦力相撲」,所謂的「腦力相撲」其實就是指在理解某樣東西的過程,但陳耀國就是喜歡把某些簡單的事情用一個看起來很專業,其實內容空洞又顯得白癡的名詞來稱呼它,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厲害,是個頂尖的管理階層人員。

  是啦,「腦力相撲」就是陳耀國講出來的啦。你們不會忘了陳耀國是誰吧?他就是那個白癡到不行的課長,腦袋裡面裝大便的那個。

  設計圖才看到一半,我的手機就響了,來電沒有顯示號碼,我好奇的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虛弱女子的聲音。

  「我好想你……」那女子說。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我好想你……」

  小姐,請問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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