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井樹 > 十年的你 | 上頁 下頁
一二


  怎麼會沒有升遷的空間呢?公司不是已經指派你擔任倉儲部的主任了嗎?這就是升遷啦,而且薪水也已經作了調整啦。再者,你的年資未滿七年,依公司規定,滿三年而未滿七年者,年特休假六天啊,這你不知道嗎,尼爾?

  知道,這些我都知道,這種官方說法誰不知道呢?

  「別難過嘛,尼爾,我聽經理說過,再過一陣子就會再應徵新的人員到高雄,你就會比較輕鬆啦。」

  電話裡頭的是芸卉,她常會打電話到高雄來聽我抱怨,然後給我安慰。

  只是,我需要的不是安慰,我只覺得我像被關在很小很小的籠裡的鳥。

  而我想飛。

  但……我要飛到哪裡呢?我也不知道。

  一天晚上,很晚了,我剛加完班回到家裡。洗過澡之後,我躺在床上,感覺兩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心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在想。

  一個翻身,我瞥見藏在衣櫥角落的那一大疊書,那是大學四年所有的課本,而蓋在那上面的布,我想已經佈上了一層灰了。

  我輕輕拿起那一本「管理概論」,坐回床上,一頁一頁的翻著。大學時的回憶也一頁一頁的在腦海裡翻著。

  剛進大一那一年的冬天,我遇見她。那天飄著雨,氣溫很低,大概只有十二、三度左右,時間是中午,天很灰,沒有打雷聲,除非你在我的寢室裡聽見我室友打呼。

  那天有帶傘的是我,不是她,我跟她會認識也是因為那一把傘。

  當然代志〈台語,指事情。〉不是憨人所想的那麼簡單,也不是很偶像劇很浪漫美麗的那種情節。她走過來,我為她撐起了傘,然後兩人漫步在雨中,愛苗就此滋長。

  拜託!這種肥皂劇我演不出來,現實生活也沒那個機會讓你演。氣溫十二、三度的冬天,而且還下著雨,冷到有一種鼻屎都會結冰的錯覺產生,怎麼可能會有女孩子會跟你在雨中演這種鳥戲。我想所有人都希望躲在棉被裡不要出來,不然就是穿著到哈爾濱也能禦寒的大衣,脖子上裹著一條花圍巾,還戴著一頂尖尖的毛帽,讓自己看起來像只怕冷的鱉。

  中午我剛從餐廳吃完午飯,要到離我約兩百公尺遠的院館去上第五節課。當我走到餐廳門口,試圖從傘架裡數十把傘當中尋找我的史奴比〈傘的名字〉時,我看見一個女孩,拿著我的史奴比,站在餐廳門口。她一手撐著傘,另一隻手抱著書,看起來應該是在等人。

  我心想,這真是個大膽的賊!偷了別人的傘還站在犯罪現場等人來抓,這麼想吃牢飯也不需要這樣。我記得曾經看過一個新聞,有個失業已久的男子,為了不想再為下一餐在哪而煩惱,他心生一計,跑去搶超商,搶完了之後還麻煩店員打電話報警,他則站在超商裡等員警來。當員警問他為什麼要搶超商的時候,他的回答是:「牢飯也不錯吃。」

  我走過去對著女孩說,「小姐,這是我的傘。」我指著傘。

  她看了看我,看了看傘,約莫過了三秒鐘,她皺起眉頭說:「你有搞錯嗎?」

  搞錯?不,我怎麼會搞錯?這是我的史奴比,你看看,這裡有只史奴比。

  「我知道那裡有只史奴比,我是問你有沒有搞錯?」

  我沒有搞錯,小姐。這確實是我的史奴比。

  「你如何分辯這只史奴比就是你的史奴比?」

  這把傘我買了半年了,這只史奴比就是我傘上面的史奴比。

  「只要傘上面有史奴比的,就是你的傘?」

  不,不是的,小姐。只有這把傘上面的史奴比才是我的史奴比,你看看,這只史奴比是撐著傘的,我的史奴比也撐著傘。

  「很巧,我的史奴比也撐著傘,而且這把傘是藍色的,你的傘也是藍色的嗎?」

  是啊,我的傘是藍色的,我確定這是我的史奴比。

  (8)

  「那萬一不是呢?」

  哎?!這……怎麼會不是?這是我的傘啊!

  「你要不要進去裡面說,」她指著餐廳裡,「你的頭髮都濕了。」她說。

  不,不用了,小姐,只要你把傘還給我,我的頭髮就不會濕了。

  「但我也有一把一樣的傘啊,你怎麼能確定這傘是你的呢?」

  哎呀!小姐,你怎麼這麼「番」?這真的是我的傘,不然我問你,你怎麼確定這是你的傘呢?

  「我的傘有一隻史奴比。」

  喔……是啊!然後呢?

  「我的傘的史奴比也是撐著傘的。」

  小姐,這是我剛剛的臺詞。你有沒有更有力的證明來確定這是你的傘?

  「沒有。」

  那就是了,你沒有更有力的證明來確定這是你的傘,又怎麼確定這是你的傘呢?

  「你也是啊!」她生氣了,「你也沒有更有力的證明來確定這是你的傘啊。」

  小姐,這恐怕會變成一種迴圈,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一直在重覆著史奴比、證明和確定等等的這些詞呢?

  「有。」

  那就是了,我們得想另一個方法來判定這傘的主人是誰。

  「什麼方法?」

  請你回想一下,你今天有沒有帶傘出門呢?

  「有。」

  那你剛剛有到餐廳吃飯是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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