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港臺小說 > 魔法妄想症 | 上頁 下頁
二七


  「難怪……難怪他會打我啊……」高欽福還想著昨日被踢的手臂。

  李敢當醫師繼續說明:「為了更深入地瞭解杜裕忠這種精神病症的起因,我當時從杜家問到了他小時候的生活狀況。事實上,由於家境貧窮,杜裕忠的父母親一直忙於謀生,從他的童年開始,除了祖父之外,幾乎沒有人陪著他長大。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他的祖父似乎患有心因性的記憶喪失症。

  「心因性記憶喪失症是一種解離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所謂的『解離』,指的是一個人的意識、情感、記憶等心理運作,或運動、行為等生理運作的整合功能發生混亂,造成暫時性的改變,導致上述部分的機能喪失。這類病症在嚴重的情況下甚至會造成心因性神遊,也就是時間延長的記憶喪失,通常患者處於這種狀態中,並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已然喪失,還會離家外出遊蕩到很遠的地方去。杜裕忠的祖父據說的確有四處遊走並且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狀況發生,而杜在兒時被這樣的祖父帶到離家好幾公里的地方,他講什麼話祖父又充耳不聞,我想這是他日後與人在溝通上發生障礙的主因。

  「兩位,你們想想看,遇到這麼一個特殊的病例我怎麼捨得放手呢?人類的腦部構造、中樞神經與精神意識狀態一直以來都是醫學界亟欲探索的未知領域。在中國,或許成因較單純並且極端的這類病患比這兒多出很多,但像杜裕忠這種集各類病症于一身、形成原因複雜的患者卻相當罕見。於是我才決定多待在高醫一陣子,專心研究杜裕忠這個病人。

  「不過相信你們一定也知道,治療這種複雜的病症,除了長時間的觀察和檢測之外,醫療費用也不可或缺。很不幸的,杜家無法長期負擔這麼大筆的醫療費,所以治療了一年左右,他的父母親就想叫停。基於研究興趣,原本我甚至提議由我來支付部分費用,算是援助他們,但杜先生是一個很古板的人,說什麼也不願意。總之,治療到最後終於不了了之,我在那時也只能盡力而為,讓他的病情不會繼續惡化。算一算時間,斷斷續續治療了大概也有四年左右吧。」

  談到這裡,李敢當就不再說話了。辦公室裡沉默了半晌,高組長等李敢當喘一口氣以後才開口。

  「那真是太好了!有你的協助,警方必然可以早日破案。」

  李敢當醫生似乎不打算再繼續談論杜裕忠過去的病歷了:「員警先生,那現在可以輪到你們來告訴我,他到底做了什麼需要勞動大批警力的事了吧?」

  3

  「李醫師,這正是我們今天來訪的主因。」高組長說,「請問在你治療杜裕忠的那段期間,是否曾經聽說過他提到什麼……魔法之類的事?」

  「魔法?」

  「事實上,當警方發現杜裕忠時,他正被釘在命案現場的一個木箱子裡。就在木箱被我們打開以後,杜裕忠旁若無人地跳了一場奇異的舞蹈,還說了『換頭魔法』的怪話……我們在想,他很可能案發當時就在現場,說不定看到了什麼與破案有關的事情;甚至,他就是兇手……」高組長停頓一下,「總之,警方需要更多的資料才能更深入地追查。」

  「原來如此。」

  「雖然在現今這種科學時代談魔法實在有點無稽,不過或許也可以想成是杜裕忠錯看了什麼,由於無法理解才將它當成魔法。如果我們至少能讓他說出來,分析一下他的證言,不管有多麼不合理,也是一條可供參考的線索。」

  「我懂了。不過魔法並不像一般人想像中的那麼無稽喔,員警先生。」李敢當的話興又來了,「十八世紀末時,歐洲人認為魔法、煉金術以及各種瀆神行為都和精神病有關,而崇拜撒旦或不信耶穌的人則會被當成罪犯看待。任何自稱占星家、卜卦師、巫師的人,都被認為在借此操縱幻象手段,企圖迷惑眾人的心智,於是異常、心理病症患者那些語無倫次的說話方式、無可理解的瘋狂行徑,恰好正是那些宗教家開刀的物件。」

  表面上看來,精神異常者確實給人罪犯的感覺。他們所做的事情大多不見容於社會規範內,具備了犯罪的潛能。中世紀就是在這種觀念下影響了歐洲人對瘋子的醫療制度。由於犯罪者和瘋人都會破壞正常的社會秩序,都會對道德觀造成負面作用,所以他們被歸於同類,全都被關到監獄裡。精神異常者甚至會和死刑犯同處一間囚室。

  「精神病之所以會與罪犯相聯,是由於人們的恐懼。人們對於瘋狂的恐懼,正如同人們對犯罪的恐懼,因為人們向來就是在追求一種安定的社會化生活,而這些人則都是道德、禮法約束下的失誤。這種錯誤的觀念,直到十八世紀末才得以改正。精神病患也才開始得到較人道的對待。」

  為了避免李敢當將話題愈扯愈遠,高組長迅速把話一插:「沒錯,這一次,我們還是希望能借由你的專業知識,設法從杜裕忠口中得到一些供詞。」

  「供詞嗎?」李醫師說,「其實,我昨天晚上和杜裕忠談過話,也作了紀錄,或許警方會很有興趣。」

  「什麼?已經有供詞了?醫生,難道你已經獲得破案的證言了?」

  「我曾經和杜裕忠接觸過一段時間。雖然我不知道隔了這麼久,他是不是還記得我,但我既然是醫生,當然就能利用臨床上的醫療方法和他對話,」李敢當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幾張釘在一起的筆記紙,遞給高欽福,「記錄得相當淩亂,人一送來這裡,我馬上就撥時間和他談話了,針對的就是他昨晚的遭遇。

  「不過,除了這些不知所云的東西,我也問不到什麼更多的事情了。談到最後,他一直在重複相同的話,而且愈說愈激動,為了避免他的精神失控,我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高欽福仔細翻了翻那幾張筆記紙,讀了幾頁:「好奇怪!他居然說到什麼……洋蔥?彈孔?山和雪?這實在太荒謬了吧……命案現場根本沒有這些東西啊!」

  「在精神病患的眼中,世界是扭曲、變形的。事物之間並沒有精確的邏輯順序,而是經由直覺、透過影射反映出來,猶如鏡像般的幻夢,特別是杜裕忠又是個敏銳善感的人。人的心靈狀態是很複雜的,也許他另有所指,而不是字面上的意義。分析心理學派的創始人容格曾說,醒著作夢,就是精神病……」

  李敢當的神情饒有興味,問:「這跟你們所謂的換頭魔法,是不是能找到什麼關聯性?」

  「事實上,警方截至目前為止,也還不知道什麼是換頭魔法。我們原本以為,可以在這裡直接找到什麼答案的……」

  「不如,現在就和我去看看杜裕忠吧。今天整個早上,我都在應付那個推理小說妄想症患者,還找不到時間再去觀察他的病情。」

  「沒關係嗎?可以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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