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港臺小說 > 魔法妄想症 | 上頁 下頁


  透過這些小說,我可以感覺到芥川、愛倫·坡、江戶川等偉大的作家,借由文字穿越時間、穿越空間在與我進行一次又一次心靈的深度交流。他們的那些作品,簡直就是為我而寫。他們在一百多年前寫下那些傑作,為的就是告訴我他們永遠能體會我內心的想法。

  我受到如此感悟,於是也開始親自動筆,嘗試寫下一點文字,以回應他們的關心。在書寫的過程中,我可以感覺到他們就在我的身邊觀看,甚至也可以聽見他們走動的聲音。這些徵兆不斷地激勵我,促使我寫下更多的文字。

  為了更深入那幻想與浪漫的境界,我——我做了對別人而言是一件罪不可赦的事——我開始吸食強力膠。

  事實上,歷史上許多文學家都有這種行為,譬如愛倫·坡,他一直是個酒鬼,在四十歲時終於因酒精中毒而死在街頭一角,然而他的作品卻散發燦爛的光芒。中國的陶淵明、李白、蘇東坡也都有酗酒的習慣。酒精讓人在自毀的同吋,成就了偉大的作品。

  在現代,毒品的種類沒有減少反而增多。小說家、藝術家、演員們在廣告裡促銷香煙、啤酒、咖啡等使人上癮而不可自拔的商品,他們不斷告訴群眾這些刺激性藥物可以讓靈感昂揚,讓創作力賓士。色彩豔麗的取景、光鮮搶眼的鏡頭持續地催眠著群眾。他們並沒有錯。人類的心靈領域本來就需要這些藥物來昇華。這就像魔法師為了施展禁忌的魔法,他們必須出賣靈魂、耗損肉體,才能夠和惡魔換取無窮的法力。而反智無知、畏首畏尾的道德家則害怕人類心靈的高度躍升,他們訂出一條一條的戒律以封鎖人心探求未知的高等欲望。

  可是我沒有錢,我的父親也不可能允許這些東西的存在。於是我只好選擇破壞力強烈、副作用無法控制、便宜又隨處可買得到的強力膠,來嘗試接近心儀作家們的精神境界。

  雖然我並不認為我這樣做有錯。但我的心裡的確存著罪惡感。我害怕所謂正常社會下的其他人拿小禮節與規範強迫我違背內心狂野的意念,也害怕他們察覺我眼眶凹陷、身體震顫,於是我只好一直躲在沒有燈光的房間裡吸食強力膠,向文學作品尋求心靈的慰藉。

  不久,父親替我辦了休學。我不再繼續念書了。他和母親兩人抱頭痛哭,嘴裡一直在說我瘋了。

  但是我並沒有!我才沒有瘋!

  儘管如此,我卻無法反抗父親。他要我待在自己的房間,一步也不准出來。我終於要和世界分離了,我想,那會是永恆的分離。

  伊塔羅·卡爾維諾在《樹上的男爵》中說:「為了觀察地面上的人們,所以我必須與地面保持一定的距離。」這大概就是我因居頂樓的暗室的心情寫照吧!能夠與世界聯繫,我所僅有的唯一途徑就是每餐送飯給我的母親。她也送報紙和書籍給我閱讀。除此之外,我能看見的世界就只剩下臥房的那扇正方形視窗。

  國家政治、金融經濟、全球性災難、藝人的三角戀愛,全都變成一行一行的文字!以及窗外偶爾會閃過的麻雀或雲朵。我認知中的世界開始在心中成形,而這個虛構的世界則不斷向我胸口撞擊!逼使我回饋寫下壓迫臟腑急欲抒發的文字。我想用文字描述我的精神、描述我的世界、描述我與眾不同的價值觀。我必須寫!我必須寫!

  沒有了強力膠,我只感覺到肉體被龐大的力量撕扯,我終於開始觸及那些狂人作家們的心理界域了!為了滿足在我腦海中狂飛亂舞的幻覺妄念,我不停閱讀關於精靈鬼怪、巫術、煉金術、黑魔法、撒旦學、神話方面的書籍,那些異於尋常的。禁忌敗德的知識與學問,使我馬不停蹄地將這些感受、這些理解全部寫下來。

  我要用我的文字建構我自身的世界!我要完成那些作家們的名山偉業!這就是我被賦予的畢生使命!

  為了向世界宣揚我的獨到哲理以及文學概念,我將寫下的文章,盡可能投稿到外面的報章媒體。是的,我有許多稿件不是被退回,就是石沉大海。因為,大部分的編輯都目光短淺、無知自大,他們完全不明白那些文章背後所蘊藏的強大精神力量——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先知諾亞、摩西、耶利米,預言家諾斯特拉達姆士、考內裡亞斯·阿格裡帕、席普頓聖母,和文學家H·G·威爾斯、朱裡斯·維納等神人,他們必定都有過這樣的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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