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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眩暈密室

  要說明這一連串的怪奇事件,我想起點應該可以追溯到二〇〇〇年的三月二十五日吧。高雄市三民分局在當天淩晨六點四十七分,接獲到一通奇怪的報案電話,一位元住在隸屬管區範圍內的民眾,聲稱他起床後,發現昨夜放置在客廳的捕鼠籠,捕獲了一隻深紅色的老鼠,要求警方派人處理。

  接到這通電話,就是吳劍向,那夜他是值班警員之一,當時的年紀二十八歲。而與他共同留守的,則是劍向的學長方立為。

  「報案人好象把事情說得太過嚴重了。」立為在劍向掛掉電話後,又把電話錄音聽了兩遍。「不過,確實有點怪怪的。」

  「今晚一整夜都很平靜,不像是大家印象中的高雄……」劍向說:「反正局裡沒什麼事,我過去看看好了。」

  立為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你不打算補個眠啊?」

  「我的份你幫我補吧。」

  劍向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他抓起辦公桌上那串鑰匙往分局大門口走,頭沒有回,只舉起手示意向立為道別。

  劍向會對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這麼感興趣,其實是有原因的。除了報案內容本身相當不尋常之外,他並不像立為那樣,只聽到報案人聲音不算清晰的電話錄音而已。他與對方直接交談。

  對方說話的語氣,內藏極深的恐懼,這是光聽錄音帶絕對沒有辦法體會的。就如同漂流在北極圈的冰山,隱沒在海平面下的危機永遠多出眼能所見太多太多——雖然僅僅出自於直覺,但劍向的第六感從小就一直很準確。

  記得小學二年級,在一次到山區郊遊的活動中,正當師生們很愉快地野餐時,他因為身體突然發冷而離開樹蔭去曬太陽,結果不到一分鐘,方才坐著的位置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一根粗大的樹幹重重地落在地上,壓傷了三位小學生,而其中傷勢最重、大腿出現複雜性骨折的,正是剛剛坐在他身旁的女同學。

  劍向將鑰匙插入鑰匙孔,發動摩托車,並跨身坐上。他催促機車油門,左轉彎驅車向清晨的建國路。

  一夜沒睡,但此時頭腦卻十分清醒。

  還有一次,是國中剛畢業的事。劍向全家第一次出國,到泰國、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玩一個禮拜,結果他在小港機場的大廳裡忽然感到全身冰冷,最後甚至因此昏迷不醒,為了送醫急救,一家人只好被迫取消出國行程。沒想到後來看了新聞報導,發現原本預定搭乘的那班飛機,在起飛後居然遭到歹徒劫持,差一點釀成墜機的悲劇。

  除了上述兩件明顯影響到生命安危的重大事件以外,劍向實在不清楚身體突然發冷到底是不是危險的預警訊息。譬如他剛入警校不久,曾經於某次體育課,在游泳池畔一陣冰涼遽然來襲,但後來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報案人是一名中年婦人,從夫姓戈,年紀四十五歲,已婚,丈夫于去年死於肝癌。兩個兒子皆已成年,都在外工作,也都有自己的住處。

  戈太太一人獨居,目前沒有工作,住在建國三路與南台路交叉口附近的一棟老式大廈裡。大約三天前,家中突然出現老鼠的蹤跡,這是她在那棟公寓裡住了將近二十年,從來未曾發生的事情。戈太太感覺不對勁,很快地到家庭百貨行去買了兩三個捕鼠籠準備清理這些小怪物,而,就在今晨,放置在客廳裡的捕鼠籠,很盡責地抓到一隻老鼠。

  當她發現籠中有一隻老鼠時,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因為這只老鼠……南台路正對高雄中學大門,距離三民分局還不到兩百公尺,所以劍向馬上就找到戈太太所住的公寓地址。他把機車停妥在騎樓下,進入公寓大門。

  這棟公寓共有六層樓,戈太太住三樓,劍向向管理員說明來意後,管理員並沒有特別的反應,一副精神萎靡地請他自行上樓。劍向心想,或許接替他值班的同事延誤了時間吧,管理員的眼睛根本睜都睜不開。

  「那位戈太太,整天緊張兮兮的,喜歡把沒事當有事,小事當大事。」

  經過故障停用的電梯門口,劍嚮往裡面的樓梯口走去,而管理員只有氣無力地說了這句話。

  樓梯又矮又窄。以劍向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體重七十五公斤的壯碩體格而言,上樓彷佛是鑽身通過一條傾斜的隧道,頭頂上的燈泡還亮著,但牆壁、天花板都已佈滿灰塵,陰暗的走道一片泛黃。

  像不像是挖煤的礦坑?劍向突然有這種想法。

  事實上,這次的直覺很不一樣。和身體一陣冰冷的經驗完全不同,當劍向在警局值班室裡掛上話筒的一剎那,一股猛烈的戰慄突然像狂波巨浪般直沖他的全身,差點讓他整個人撲倒在地板上。

  這究竟是告訴我「我若留在警局將遭遇危險」,還是「我必須遠遠地避開這棟公寓」

  劍向在沉思之間正準備按下301室的門鈴,想不到房門迅即打開,他的眼前赫然出現一位年約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

  「我等你很久了,」婦人說:「員警先生。」

  這位婦人著實讓劍向嚇了一大跳。因為他萬萬沒想到,戈太太居然一直緊盯著大門的窺視孔等待他的來臨。

  戈太太的身材矮小瘦弱,而眼睛則又大又黑,膽顫心驚的神情不禁讓劍向想起她提及的那只老鼠。她二話不說,急躁顫抖地立刻將劍向拉進房裡,一點都不給劍向問候致意的機會。

  「員警先生,」戈太太說:「我一直從視窗往馬路看,你能夠來,真是松了我一口氣……」

  「那只老鼠在什麼地方?」

  「在這裡!在這裡!在這裡!」戈太太慌亂地回答。

  劍嚮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對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瞠目結舌。

  那只老鼠,有著一般翻弄垃圾廚餘的家鼠兩倍以上的體積,已經與一隻吃得太肥的幼貓體形相當了,此時此刻牠正在設法離開那只對牠而言非常擁擠的小捕鼠籠。

  巨鼠的尾巴與左後腿硬生生地被夾緊在捕鼠籠之外,牠蜷曲身體回頭不斷和籠門的強力彈簧對抗。牠受傷的左腳無力地刮搔地面,長尾像鞭子般不停揮甩搖擺,在米色磁磚地板上,顯得格外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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