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港臺作品 > 寄住在貝殼裡的海 | 上頁 下頁
二〇


  越是靠近,越發現他的頭髮微微的自然卷,應該是陽光的關係,他的發色沒有第一次見到的那樣烏黑,是80%的深褐色。一條幾乎刷白破舊的淡藍色牛仔褲,一件藍格子的長袖襯衫,卻只扣了三個鈕扣,胸膛半開。他淺淺地給了我一個微笑,再輕輕地趁蔓蔓還沒發現之前在我們的身邊坐下來。

  「海哥哥,」蔓蔓在我的腳邊抬頭,我把腳放平讓海天摸摸她的關。海天手一伸把蔓蔓接到他的腿上,讓她跨坐著。「怎麼不休息呢?妤葳姐姐呢?」蔓蔓對著海天邊比劃著手語邊說,我都忘了他還在生病。海天手語的速度很快,完全不知道他回答了什麼。

  在他們兄妹倆交談的同時,大概是神經線跳掉了,我竟出神地盯著他半露的胸膛,再下意識伸手將他襯衫剩下的4個鈕扣給扣上,生病了還不好好保暖會更嚴重。認真扣完後一個抬頭,海天的眼睛不避諱地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呃,我毀了我!我在做什麼啊!

  時間差不多凝結了3秒鐘。我馬上拉起僵住的身子,故作江河地笑著說:「鈕扣沒扣好,又會再著涼一次的。」別過頭去看遠方,臉好燙。最後,只聽見蔓蔓向每天比手勢的聲音,還一邊笑著說:「兒姐姐說不扣鈕扣,會著涼。呵。」作賊似的回頭,只見海天先是盯著蔓蔓的解釋再抬頭向我微笑點頭。

  蔓蔓舒服地窩在海天的臂彎中,小臉貼靠著他的手肘閉上眼睛睫毛長長的。接下來,除去浪來浪去的沖刷聲吹送之外,我們3個人都沒發出任何聲音。海天不會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該怎麼溝通,很無言,而蔓蔓安心地在海天的懷中睡著了。也難怪,她還那麼小就一早爬起來,當然受不住困。

  緩緩地,我再度坐了下來。撇去剛才失態而引來海天的側目之外,在他身邊坐著挺自在的,不用聊些不擅長的話題或就付無聊的對答。倒不是因為他不會說話的關係,有個直覺,即使海天會說話也是個不多話的人。

  不一會兒,海天回頭揚起笑似乎想跟我說什麼,他單手想比劃又再舉起手的當下放棄了,輕輕搖頭擺擺手。他一定覺得跟我無法好好溝通,我順手拿出側背小包包裡的原子筆,再隨意抽出一張統一發票。我低頭寫道:「怎麼了?」然後把紙筆都遞給他。

  幫他壓著統一發票,為了怕一移動就吵醒了熟睡的蔓蔓,他單手略傾身地寫道:「怎麼會來?」墊著防波堤的水小組地,多少都有點不好寫。「迷路了。」我學他上次寫得一樣再遞過去,他笑了。

  不過三兩句話,統一發票早沒地方寫了。盯著被寫得藍藍的統一發票,莫名其妙地失落了起來。想著,也許下次該買個能擦能寫又能隨身攜帶的小黑板來,這樣比較能跟他溝通。折好發票放進包包裡,他笑著拿筆作勢似乎要我把手伸出去,「謝謝你。」他寫在我的手掌心上同志把筆還我。謝我什麼?歪頭不解地看著他,他輕輕指了指懷中的蔓蔓。我也笑了。

  時而環抱著膝,時而雙手托著下巴,我不安分地變換動作不是因為不耐煩,而是覺得有點興奮雀躍。別問我為什麼,應該是藍藍的海,白色的防波堤,近似三角成群的消波塊,不計其數的海蟑螂,又或是全總統統加在一塊的原因吧。總之,現在的我有說不出口的愉悅。

  「兒?你怎麼來了?」誠哥從海天家方向的防波堤也走上來,海天余我看到人影也回頭看去,順勢擺一擺手向誠哥打招呼。「誠哥,」我回應。誠哥不像是剛起床的樣了,疲態全掛在臉上。「你還沒睡覺嗎?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我接著問。「是啊,坐早班車回來的。」語畢,席地坐在海天的另一邊。

  「那你可以睡足再回來啊,這樣不是挺累的?」他似乎常常來回臺北苗栗兩地跑。「本來是這麼想,」話沒說完就先歎了一口氣再拍拍海天的肩膀,不知情的海天正七低頭主視著熟睡的蔓蔓,誠哥猶豫的表情讓人聯想甚多。海天帶著笑容扣頭,挑著眉等誠哥表示。「你媽媽早上打電話給我,說下星期五要來帶蔓蔓。」誠哥邊比劃邊說,海天看著他的唇語的和手勢,臉上的笑容倏地被抽幹,幾乎僵掉。

  老實說,我當下也愣住了。「誠哥,怎麼這麼快?你不是說下個月才——」我一邊問一邊見海天緩緩低頭輕撫蔓蔓的柔細髮絲,若有所思。「他們那邊似乎很急,也不肯多說什麼。」誠哥的權利都沒有,那是蔓蔓真正的爸爸媽媽。說起來海天和蔓蔓充其量只是同母異父的兄妹罷了,連我這個旁人都有一種絕望的無力感。

  海天抬頭望向悠藍的海洋,懷中的蔓蔓依然熟睡。美好的景色就是眼前的這一幕,心中閃下了快門,希望他們兄妹可以不被分開。貝殼擺在沙灘上是最美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拍打著沙灘上的貝殼,探尋著彼此的呼吸。

  離開了海,貝殼會失去自然的風韻,甚至香消玉殞。

  和風漸漸地撥開了海天的額頭,眉宇開闊。再順著額頭的飽滿弧線,轉下,睫毛微微閃動,他醒了。自顧自地將雙手垂在木桌下,半睜著眼睛用下巴抵著木桌發呆數十秒不動,未脫的稚氣毫無保留地全匯了底,非常可愛。我和誠哥相對看了看又回頭一塊盯著他瞧,很想笑。實在很了不起,他連睡醒時伸懶腰都沒有聲音。

  愛情劇常常有73個百分點到海邊拍攝主要是因為海邊的唯美浪漫,賺人熱淚。其實,我不反對戲劇的賣弄,也不會用一般世俗眼光說著「老套」的不屑。像包容性強的海洋一樣,永遠都在防波堤的另一邊,目前為止都還蒸發不完。

  也許是溺過幾次水的關係,我不是很喜歡水。「敬而遠之」是我以前地海的全部感想。也許是豐存著報復心態,我格外地愛吃海鮮。真的,還記得大三的暑假和三五好友一塊到宜蘭的南方澳去吃上一回海鮮,讓很少將感情外放的我興奮得淚汪汪,及子一片空白地只管傻笑、吃美食。

  關於感動的這件事沒人知道,因為我很重視美食極品的鷳,但自己又不常到海邊來,所以我並沒有「老饕」的稱號。說起來我大概是沒有嘴饞的毛病吧,也可能跟個性有關係。歪妹他們都說我很怪,說是沒有特喜歡吃喝玩樂的,更沒有特愛的異性或愛情。天暴利。

  大哥每次都稱讚我最合群也最不會出亂子,因為夜遊狂歡或是喝酒唱歌,續攤通宵,沒有一樣我會遲疑或推掉不去的。當我笑笑沒搪話的時候,歪妹冷哼一聲再眯起眼不以為意地走到我身邊,搭著我的肩膀對大哥教誨一番地說:「喂!大哥!你偏心喔!都只說兒好,別看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她啊才是大麻煩呢!」「我哪裡偏心啦?喂、你說這是什麼話!你昨天還不是跟誰——」我傻笑著繼續喝我的酒,沒有加入混戰。也許歪妹該轉系去念心理篆。大哥和她說出了各是一半的我。

  「兒,你趕著回去嗎?」誠哥傾身問我,思緒一下子就被扯回來。海天怕蔓蔓著涼,先把她抱回家裡去了,等會他還得和誠哥一塊去盡可能貨店幫忙曬鹹魚。「蔓蔓好像很喜歡你,如果沒事的話,主留下來吧。」誠哥微笑回頭說,我看到他一頭烏黑的短髮隨海風吹散開來,有成熟大哥的味道。我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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