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港臺作品 > 寄住在貝殼裡的海 | 上頁 下頁


  「兒,吃飯在發什麼呆啊?沒禮貌。」老媽的口氣好像注意我很久似的,她夾起空心菜沒好氣地說。唔,我也太誇張了,竟然一手捧著碗一手拿筷子還淩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地發起呆來。「啊,我在想事情。」訕訕地笑著夾了一塊鹹豬肉塞進嘴裡忘了配飯。該死,滿腦子都在想今天早上發生的怪事情,畫面不斷地重複播放著古怪女人拉住海堤少年,兩個人接吻的畫面,這真的是太詭異了。他們認識嗎?看起來也不像,但若是不認識,怎麼會有如此親密地舉動?忘神地扒了幾口飯塞進嘴裡又吞了幾口空心菜,隨口一問:「爸,明天我們還要再去外埔釣魚嗎?」也許再看到他們一次說不定能確定些什麼……但確不確定又不幹我什麼事情,我在幹嘛啊!

  「剛才不是說明天要你看家,我和爸爸要去臺北二伯家嗎?你話都聽到哪去啦?乖孩子。」老媽搖搖頭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老爸笑著說我神遊去了,糟糕,只好傻笑蒙混過去。

  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暑假過處太悶親著沒事做,還是真的愛管別人宋事愛挖人家隱私,反正我躺在慶上一整晚都好想去海邊,想知道海堤少年和小女孩一天是怎麼過的,想知道海堤少年,太多「想知道」在我腦袋裡打上了千千結。

  隔天一大早,爸媽把睡眠不足的我拉起床,叮嚀完所有該注意的事情,之後便驅車出門了。都是因為昨天的「想知道」搞得我失眠,不支倒床的我在進入夢鄉之前還看到鬧鐘指標停在3點,而起床也不過才7點的事情,現在頭正發痛地想鑽進被窩裡再睡上一整天。

  癱躺在沙發上的我按著頭喃喃地喊痛,拿著抱枕把自己的頭壓住想著今天一天要做啊些事情,今天老爸出去不能釣魚也不能去外埔,沒釣魚也不能去……,頂著蓬鬆亂髮的我猛然坐起,腦子突然開了竅,轉了彎地說給自己聽:「不過,是誰規定沒欽魚就不能去海邊的?去!」

  一頭探出溫熱的窗外,院子裡村上的麻雀被氏開窗的聲音一嚇,全散飛向白雲裡和湛藍色的天空之外,看樣子今天的太陽不算大。我望著天空有種跟著一塊飛翔的感覺,太陽公轉,地球自轉,不管全世界哪一個角落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情也不可能阻止太陽和地球的運轉,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縱逝就傷心地停止運轉,無關男女老幼富踐貧賤一律平等。那種感覺乍聽之下覺得特別公平公正,任何人事物都一樣不由自主地生滅著。雖然如此,我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空虛,當定律堅固得不容許被破壞的時候,人類會絕望地接受那些定律之下的理所當然,多可悲多無情!即使是永恆不變的真理,也有殘忍且不易被發現的一副假面。

  白色薄襯衫在我的身上隨風搖擺,陽光灑下,讓我像是頂著芒刺的發光體。一路上我哼著歌邊帶用靈敏的鼻子追尋漂浮淡淡鹹味的海風,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期待和舒服,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胸膛有一股難言的自在,就像騎著腳踏車在鄉野之中會興奮地起身蹬腳大呼小叫的那種輕鬆一般。我想,也許是長年在大城市求學玩樂接觸的結果,求新趕流行的生活形態漸漸湮滅掉小時候家鄉純樸的泥土味了,所以現在能沐浴著海風好好享受,我是開心的。

  通過市集小鎮之後就沒有別的岔路了,兩旁清一色的防風林和西瓜田非常整齊,偶爾還看到兩三頭黃牛清閒在路邊擺尾遊走,我的心情好,頭育也跟著遠離。約莫15分鐘的車程,將車頭一轉彎進小徑朝暉入外埔漁港。歪歪倒倒的防風矮樹旁邊還設著軍營,一整片枯黃的菅芒草搖晃中配上海沙,席捲前頭四棵不知名長刺的怪樹和一群大小不等的黑羊。我張望著該把車子停在哪的時候,看到漁港後頭有一排紅磚頭造的平房屋,其中還有一塊圓武漢生犬的小鐵牌晃還寫著「煙酒」兩個大字的柑仔店。面帶微笑,我氫車騎過去停下。

  雜貨店裡的日用食品不整齊,台架下的零食區布上一層薄薄的黃沙,陳正是的四角輪椅桌上零嘴棒棒糖的保存期限也讓人質疑,而店頭前還懸著幾條鹹魚幹在屋簷底架下,我拿了一瓶架上的汽要付錢,店裡面似乎沒看見人,「有人在嗎?老闆?」一轉身我發現店外擺的木桌邊有位老婆婆坐在外頭處理小魚幹。可能是聽到我在叫她,一個抬頭一張笑臉讓皺紋人浮現了出來,「喔,15塊錢,入在桌上就好。」語畢又繼續拿著小刀在剝理小魚,我喝著彈珠汽水順勢走過去好奇地看她在做什麼。

  沒有多說話,只是坐在這位婆婆的對面看著她俐落的刀法,雖然是一次一次簡單反復的肢解動作,我卻看得出神。大概是看我發呆得太久,老婆婆一邊幹活一邊抬頭問:「你來買針的啊?傍晚漁船回來,魚比較多喔。你現在來都沒什麼魚,昨天人家挑剩的。」我手握著彈珠汽水笑道:「沒有啦,我只是來海邊走走而已。」老婆婆笑著指了指碼頭、海灘和燈塔幾個方向,說那邊看第的風景感覺不一樣,三兩句便熟稔了起來。

  當我跟雜貨店婆婆聊天有說有笑之餘,有個人從雜貨店旁邊的小徑走出來,和我面向同一個方向地走過來,再從我的身邊慢慢背對著我走開。那是一個步履輕盈的女人背影。那一頭秀髮蓬鬆及腰,一件藍色碎花連身裙飄飄然和一雙白色的淑女涼鞋,手裡似乎還捧著一堆青菜蘿蔔。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想太多仍繼續和老婆婆東扯西聊的,後來腦子裡不知怎麼地閃過一個念頭,那個女人的背影不就是昨天在防波堤邊遇到的古怪女人嗎?「婆婆,我的車想借放在您的店前面,不好意思。我去附近走一走。」老婆婆點笑著要我量走走,之後便繼續她的工作,而我也將視線放長,追著那人的蹤影小心翼翼走去。

  那女人的腳步一點也不像鄉村海邊的豪爽鄉民,悠悠輕七地緩步移動,真的不像曬地人。假裝地一邊喝彈珠汽水一邊四處看風景卻不時注意她的去向。突然她彎進了另一間平房邊的小徑,我也尾隨而去。這小徑的雜草叢生只剩一個人可以來去的寬度,幸好現在是白天,要不然我還真不敢繼續往前去。嗯?原來後頭還有一間比前頭平房更破舊的小屋,好奇妙。

  破舊小屋竟然還有一個小前院圍著的,那女人推開掛著已經年久失修的壞鎖的小鐵門,就在這時,她停住了腳上。不進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她的蹤影了,是鬼啊?怎麼才一轉眼就不見人影,揉揉眼睛賊兮兮地走上前去探視,隱約看到一團一團的白色物體在移動,隔著圍牆,我在慢慢接近當中發現到小院子裡有差不多20來隻小白兔跑來跑去。

  養小白兔?當我搔頭思索的時候,「啊——」嚇人的叫聲突然竄出,唔,是那個女人看著我大叫,嚇得我瞳孔放大,呈現呆滯狀態,還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好幾步。原來她是因為蹲下去喂小白兔吃青菜紅蘿蔔才不見人影的,我說嘛!自己嚇自己的,大白天啊裡有鬼啊,但……目前的狀況可能更糟糕,她好像比鬼還可怕。

  「對、對不起,我馬上走!」天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忽然開口:「你也喜歡小白兔嗎?」才一句話便讓人停住腳步,我握著手中的彈珠汽水怯怯地說:「我、我還蠻喜歡的啦。」說畢,忽然想起我們之間的對話也是差不多照這樣進後的,該不會這位小姐又想拉著我一塊去死吧。

  「是嗎?我想也是。」結果什麼也沒發生,她眯起眼露出一個美美的親切笑容,「你要不要來喂喂看?它們都很可愛喔。」招招手示意我能進去看兔子。說不是是半推半就,或是早已經被苗女下蠱的意識,我竟然半點遲疑也沒有地跨進鐵門之內的小天地裡去了,這完全是自殺行為。不過,她真的是昨天那個失神的女人嗎?她的微笑有一種讓人卸下武裝和防備心的甜美,雖然說長相很像,但我卻迷惑了,平常應該沒有人會假裝自己是精神病患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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