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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2.血櫻

  一九〇四年夏季,日俄雙方的血戰在遼東地區進行著,陸上的俄軍節節敗退,新義州、鳳凰城撤守,由朝鮮登陸的日軍,直指奉天。裝備窳舊加上指揮的混亂,使敗退的俄軍很難獲得喘息的機會。日軍很快便圍奉天,攻佔遼陽,並且俘虜了大批的俄軍。拖帶著傷患的俄軍殘部,被逼退到遼東半島的尖端——旅順口,他們把唯一的希望,全寄託在由維特埃夫特提督率領的第一太平洋鑒隊的頭上。

  當時旅順口周圍佈防的俄軍仍有十餘萬眾,分據黃金山、白銀山、東雞冠山、盤龍鎮、小靈山、西大山、老北山、羊頭窪、老鐵山一線,以陸軍提督的預計,只可阻擋日軍,堅守待援。但他們給養不濟,又極度缺乏彈藥,非得依靠海軍殺開一條海上的血路,繞過朝鮮半島,闖過險惡的對馬海峽,轉往大彼得灣的海港符拉迪沃斯托克去求援,那兒是俄羅斯在遠東地區最重要的基地。

  一向自傲的維特埃夫特提督立即答應了陸軍的要求,雖然他的艦隊在一年前曾遭日海軍的突襲,並且受到嚴重的損失,但他仍不把東鄉帥統率的日本海軍放在眼裡。他相信由他自率艦隊突圍去符拉迪沃斯托克,有十足的把握,——至少,他的艦隊還沒有和對方正式交過手。

  「陸軍太窩囊了!這樣的失敗簡直太悲慘!」維特埃夫特對他的助手烏斯托姆斯基提督說:「這樣的敗績,即使日後能在海軍的協助下挽救回來,但陸軍當局怎樣向尼古拉二世陛下交代呢?」

  「是的。」優柔寡斷的烏斯托姆斯基提督說:「我們單獨出兵攻佔東三省幾年了,誰想到會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整個丟光?由於陸戰極度不利,才使旅順軍港岌岌可危,即使陸軍不提出要求,我們為了艦隻的安全,也非突圍不可。若等對方布妥雷陣,把港口封死,那就成了甕中之鼈,想走也走不了啦!」

  「我倒不擔心海上的封鎖。」維特埃夫特提督晃動他寬闊的肩膀,他胸前燦亮的金質勳章便跳起舞來。「我們的第一太平洋艦隊、波羅的海艦隊和黑海艦隊統合起來,實力是日本海軍的六倍。東鄉要硬想阻攔我,我就讓他喝一肚子海水……但照陸上的情形看,我們的窩囊陸軍實在難以撐持下去了,所以非得很快出港不可。」

  「對了!」烏斯托姆斯基提督說。「假如四周的要塞、炮臺失守,對方控制了岸炮,居高臨下的鎖住狹窄的港口,我們的戰艦連一艘也出不了港,何況港內還泊著咱們五十九艘商船。」

  「我們這次突圍,也算是替這些被困的商船開路,」維特埃夫特提督以自信的語調說:「同時也替這批不爭氣的陸軍幫大忙。只要他們還能撐下去,預計不用多久的時間,我們波羅的海艦隊就可以調到遠東。那時候,匯合上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巡洋艦羅西亞、格羅波依和柳力克號,不難把對方趕回他們的軍港裡去。沒有海軍的支持,日本陸軍就不會像如今這樣可怕了!」

  在維特埃夫特提督的督導之下,突圍的圍劃,縝密而快速的決定了;維特埃夫特提督認定東鄉元帥所率的日本軍艦隊,艦隻分散在廣闊的黃海上,而俄艦集中駛出,以戰鬥縱陣猛衝,他們不可能正面抵擋,即使遇上對方少數艦隻編成的戰隊,也不難用各個擊破的戰法取勝。

  七月廿八日的黎明,實力強大的俄海軍第一太平洋艦隊的主力,衝破掩覆在海面上的薄霧,升火駛出老虎尾狹口進入黃海了。最先頭,破浪而前的導艦,是飄揚著維特埃夫特提督將旗的巨型戰艦傑沙裡維齊號,緊隨導艦之後,是烏斯托姆斯基提督的座艦勃裡斯維特號,依次是戰艦列特維然號、波見達號,裝甲巡洋艦巴拉打號、瓦裡亞格號、巴央號,還有若干輕巡艦、小型驅逐艦,一串兒跟在後面,成單縱陣行駛著。

  維特埃夫特提督以這樣的戰列駛出旅順口,用意極為明顯,萬一遭遇上日方艦隊,他可以利用巨型戰艦上猛烈的火火力,把對方的隊形打散掉;這樣一來,後面較陳舊的,較小型的,火力薄弱的艦隻,可以獲得足夠的保護,不到必要時不必參戰,以減少無謂的損失。

  薄霧不久就消散了,夏日清晨的黃海海面是平靜的,海風徐緩,並不燠熱。日方陸軍對要塞的攻擊仍在進行著,不過,炮聲聽來不像在停泊港內時那麼令人心煩了。維特埃夫特提督的影子,出現在高聳的旗艦艦橋上,他舉著望遠鏡,朝前方瞭望著。海面上,灰藍色的波浪溫柔的起伏著,天色也很晴藍,只有少許翅形雲,橫在朝鮮海岸那一邊,染著朝陽的金輝。

  艦隊在航路上,以每小時九浬的速度,穩定的進行,廟群島的影子,逐漸移向右方。維特埃夫特提督這才放下望遠鏡,安慰的噓出一口氣,然而,他對駐紮滿洲的陸軍,依然有著極大的怨憤。曾經有若干次,他在會議席上,對著駐滿洲陸軍總司令庫羅巴特金,擊著桌子吼叫起來,認定陸上嚴重的敗績,直接影響了第一太平洋艦隊的戰力。他舉出過若干實際的例證,說明俄國海軍優良的傳統和戰績,遠非陸軍所可比擬的。

  日俄之戰,只要陸上不迅速崩潰,給予海軍決戰的機會,立即就可以扭轉整個戰局,……但那是沒有用的,庫羅巴特金是只笨牛,他連保住遼東地區最後的佔領地——旅順口的能力都沒有。一個艦隊假如連一個港口也保不住,就好像沒巢的鳥雀,不能總是飛著。艦隊吞食大量的燃料正如餓漢啖肉一樣,陸軍卻不能供給艦隊的燃煤,使它無法生根,這一來,使他無敵之自誇落了空,想繼烏沙可夫之後,成為世代相交譽的英雄人物的夢想也瀕於破滅了!

  若說還有機會的話,這機會就在眼前的一時一刻裡面。自己如果能一舉擊潰日艦的一部,在對方海洋的封鎖網上鑽它一個窟窿,不但將使被困的陸軍燃起希望,也將使自己的聲譽鵲起,弄到一枚聖.安特列夫勳章;即使日艦不露面,自己這種穿越日方戶的突圍所表現的大膽,也會使莫斯科社會震驚,……當然,能不冒險作戰,是最如意的算盤了。

  艦隊的位置經過幾小時後,到了東經115.3度,北緯38.6度,也就是旅順口外卅多浬的地方,雲彩變得濃密起來,一團團鑲著白邊的烏雲帶著雨意,障覆在海平面上,一剎時,失去陽光直接照射的海,在色調上顯得分外的沉鬱了。艦尾的推行器絞動海水,髹成黑色的,看上去異常沉重的戰艦默默的分波前進著,俄羅斯一向盲目自負的光榮,在這一刻彷佛黯淡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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