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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大約半年多的樣子。」金老爹說。

  「當初誰薦他進宅的?」

  「金和。」

  白晉堂仍然在想著,眼裡逐漸露出光采來。

  「有句話,也許說來太冒昧,」他說:「金和是老爹您的侄兒,我敢說,貴宅這次的竊案,跟他有極重要的關聯,即使他本人被擄,也是事出有因。如今我想問的是:金和平時生活情形如何?」

  「還算正常。」震遠在一邊說:「您也許聽說過,我那死去的叔父,是位狂狷的文士,金和多少有點傳他的代,沒事喜歡喝上幾杯,有時偶爾也到賭臺上去試試手氣,但並沒到沉迷的程度。」

  「金和很豪爽,有幾分江湖氣,」震鵬說:「容易交納朋友,輕于然諾,很重情感,他推薦孫泰來當護宅,就是明顯的例子。」

  「嗯,」白晉堂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一面站起身來,緩緩踱動著,用拳頭輕擊著手掌心,每擊一次,便若有所得的點一次頭,這樣過了半晌,才又吐話說:

  「有關孫泰的來歷,老爹您知道些什麼呢?」

  「這個……這……我所知不多。」金福榮老爹說:「當初金和推薦他來宅時,他是在碼頭上扛包,因為他孔武有力,一肩能扛三百多斤的貨物,氣不亂喘,拳腳上又確有功夫,金和見著了,就把他薦的來,我當時沒想到旁的事,怎麼?孫泰可疑嚒?」

  「很難說。」白晉堂說:「追究案情時,凡事都得仔細推敲……能領我去看看失物的地方,和那條通往絲貨店後屋的地道嚒?」

  「那當然。」金福榮老爹說:「我讓震鵬震遠兩個,點上馬燈,陪您走一趟,那地道多年沒用過,黴氣重,又很黑,沒有燈照著,瞧不出什麼來。」

  ***

  地道的入口,在內宅當央的青磚方堡下麵,一望而知它是專供危險時逃生使用的,但多年沒曾使用,厚重的木門都生了黴斑,開啟時,門軸發出幹啞的銳叫聲。白晉堂借用馬燈的光,一步步留神的探察著。

  地道兩邊的牆壁,是青磚砌成的,頂上則由橫木撐護著,地面鋪有方磚,人一走進去。自有一股涼涼的黴濕之氣,撲襲而來。

  金福榮老爹說得不錯,底下濕氣相當重,橫木間凝聚著無數水珠,方磚也泛有濕痕,磚縫裡探出白色的黴菌子來。白晉堂察看的結果,這地道確乎有人在最近進出過,雖沒留下明顯的腳印,但有多處,黴菌子有斷折的痕跡,磚面上也留有鞋上撒落的碎泥。

  「我想曉得,絲貨店由誰負責照應店務?」白晉堂問說。

  「俞家姑媽管著那爿店鋪,」震鵬說:「她是金和母親的堂房妹妹。」

  「她是個不多開口的老太婆,很懂得絲貨生意。」震遠說:「她不會勾結歹人的。」

  「我倒不是懷疑她,」白晉堂說:「我懷疑照管後屋的那個人,外人能進地道,非要經過他不成,看管後屋的,又是誰呢?」

  「對了!那是老唐,咱們家的老傭人,他在那爿絲貨店裡,已經待了半輩子了,咱們從小,他就在那兒。起先專門管收取蠶繭,前些年,他年歲大了,鬧氣喘,又鬧風濕病,腳心流膿,爹就安排他照管後屋,那兒是貨倉,平時他不必勞動, 只要交代貨工去辦就成了!」

  地道夠長的,走了兩百多步地,才拾級上轉,到了另一扇木門那裡;拉開那道門,便進入絲貨店的後屋。

  「案發後,你們過來問過老唐沒有?」白晉堂說。

  「有!」震鵬說:「他是個耳聾眼花的老人,行動又不方便,離了拐杖,寸步難行,問他也是白問,他說:沒聽見什麼動靜!」

  「老唐假如忠實可靠的話,那麼,毛病就出在貨工的頭上了,這裡的貨工,——我是指經常出入後屋的,都是些什麼人?」

  「那得問老唐才知道。」震鵬說。

  他搶前一步,推開老唐所住的那間房的房門,一抬頭,就愕楞楞的微張著嘴,登登朝後退了兩三步,呆在那兒了……透過瓦嵌的花窗,黝黯的天光照出那個白髮的老人,吊死在那兒,他的頭朝一邊肩膀上歪墜著,嘴是微張的,但並沒像一般縊死鬼那樣的吐出舌頭。

  「糟!」震遠叫說:「老唐怎麼上吊了呢?」

  「請不要挪動他。」白晉堂說:「他這模樣,根本不是上吊死的,其中一定另有文章。煩兩位去請俞家姑媽來罷,她知道這裡的貨工是誰?」

  事情很快就問出端倪來了,據主持絲貨店的俞家姑媽說,貨工姓魯,粗粗壯壯的中年人,一把大鬍子,亂蓬蓬的像只用舊了的掃把,旁人都管他叫魯大鬍子,是半年前由金和介紹過來的。白晉堂查驗過老唐的屍體,根本不是上吊,他腦頭有鈍器重擊留下的傷痕,據他估計,姓魯的是在五更左右動的手,據眼前不過三四個時辰……

  「唉!」白晉堂歎口氣說:「我算是晚了一步,不但沒能抓住幾個可疑的人物,還使得老唐貼上了一條老命!如今,請兩位替老唐處理後事罷。還望震鵬兄回去轉告老爹一聲,這案子,我接下來了,如果我判斷得不錯,它是兩位的堂弟金和,勾結姚家店黑道上的人物幹的,金和卻沒弄明白,他劫了錢財出去,非但分不著,他自己的性命,也捏到旁人手上去了!兩位若不相信,不妨等著瞧,不久之後,勒索的帖子就會落到你們手上來了!」

  「若是金和幹的,那他就太糊塗了!」震鵬說:「他沒想一想,爹讓他經管內宅,所有的錢財,都捏在他的手上,就算日後分家析產罷,怎樣也不會少了他的一份兒,為什麼他這樣的等不及,要勾結外人來搶劫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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