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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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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我也得跟羅大爺討份差使了。」老湯忍了很久,總算攫住機會說:「遠的地方甭說了,這黑巷一帶我倒挺熟悉,明的暗的膏子鋪,我全清楚,出裡頭還有不少能搭聒得上的熟人,也許碰得巧,會撞著疑凶……」 「好啦,老湯,」羅大有遣走了一些人,分頭去辦事,這才回頭拍著老湯的肩膀說:「今夜雖說事情不太順當,但這無頭案子總算有眉目,算來全虧你幫忙,局子裡除了例費,還有份外的賞金。」 「賞金您就給那卞老爹做盤川罷,羅大爺。」老湯木訥的說:「我真不是看著那筆錢,我實在是不放心卞小龍那個孩子。」 「就這麼說罷。」羅大有說。 老湯挑著他的辣湯擔子走出二號宅院,拐到正街的一家香燭鋪去,買了些香燭紙馬,再兜回來,到小土地廟邊的香火塔下,插上香燭,燒化著紙箔,蹲在那兒喃喃的禱告說: 「慘遭橫禍的死鬼卞福生,你可在地下聽著,你的冤魂不散,既然顯形引路,使人查出兇手來,你就更該出面佑護你親生的骨血小龍……你要是聽著我的話,就起陣旋風,紙灰朝哪兒飛,我朝哪兒走,這案子破了,你在九泉之下,也瞑目心安了!」 也不知死鬼真的有靈,還是事有巧合?老湯剛把話說完,霧裡竟然起了一陣小小的旋風,把黑紙灰刮了起來,朝東北角上飄過去。 「嗯,那是靠山根的公園邊兒上,我知道了。」老湯說:「施老九的膏子鋪,就在那兒的大廟後面。我這就挑著擔子趕過去瞧瞧。要是有動靜,算你有靈驗,要是沒動靜,算你昏了頭了!」 黑巷區縱橫的鎖結著,越朝裡面走,越是荒冷深邃,一直通到山腳下去,那兒正是公園背後,千株盤曲的老樹雜生著,即使在白天,一片遮天蔽日的濃蔭也能染綠人臉,甭說是在夜晚的霧裡了。 老湯挑著擔子在巷道裡走,即使把腳步放輕,一步一步落在石板路上的足音,仍然撞起一種空洞的回聲來,在寂靜的夜裡,自己聽來,也覺得十分怪異,彷佛是幽靈在喊叫著一樣。 方燈裡約摸是缺了油了,老是一跳一跳的窮眨眼,燈焰紅著眼圈兒,沒精打采的,看來像是不慣熬夜的人,就要打瞌睡的樣兒。糟!方才在正街買紙箔時,就該找家油鋪,添它一端子煤油的,霧夜裡沒了燈,連路全難摸,更甭談賣什麼辣湯,查什麼動靜啦!這一帶倒是有一家賣煤油的小店鋪,早已打了烊啦。 那只好走快點兒,趕到施老九那兒,向他的膏子鋪借點兒煤油罷。腳底下一快,那咚咚的腳步聲撞在巷道兩邊的牆壁上,聽來更有些像打鼓的聲音了。 偶然朝回頭望一眼,這一眼不望猶可,一望可使老湯豎汗毛啦!……可不就是那個卞福生的鬼影子,灰黑色的直羅大褂兒,一飄一飄的,追躡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燈光實在太黯了點兒,那影子時隱時現的,在身後無聲無息的飄著。老湯並不是怎樣膽子小,總覺得鬼影子躡在人身後,陰森怪異的,使人難過的慌……引路何不走在人前頭,卻要在人後面跟著? 眼看前面到了山腳下,看見那座大廟的影子了,噗的一聲,那盞方燈熄滅了,要不是遠遠的廟裡的大佛燈的一點亮光指引著路,天黑得使人寸步難移啦。 一片黑幕把人兩眼給罩住,剛剛那鬼影子又不見了。老湯摸到廟側的樹叢邊,乾脆歇下了擔子,在那根懸空的扁擔中坐了下來。 「卞福生,卞福生,我的燈熄了,一腳高,一腳低,不好摸路。」他又朝空嘀咕起來:「讓我坐一會兒,歇歇氣再走罷。」 剛歇了沒有多大一會兒,就聽見雜遝的腳步聲從東邊響過來,單聽見竊竊的人聲,沒見著一絲燈火,想來也是摸黑的。 漸漸的,腳步和人聲貼近了,老湯再聽,我的老天,這可不是剛剛逃遁掉的蠻子女人,那個姓朱的大喉嚨管兒,以及另外一個男人,——敢情就是那姓楊的姦夫了。 「摸呀摸的,怎麼又摸回頭了呢?」蠻子女人顯然不很放心,話音裡顯出悶悶不樂的樣子:「一天不離青島,我的心就定不下來。」 「你不知外頭堵得多麼緊法兒,」大喉嚨管兒雖儘量把聲音抑低了,但那粗裡粗氣的腔調,一絲也變不了:「警探頭兒羅大有那傢伙是好相與的呀?……車站、碼頭,到處都有他的耳目,在那種大庭廣眾的地方,一遇上就脫身不得,你急著要走,那可是自投羅網。」 「我的意思跟老朱一樣,」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總得等風聲平靜了,再分批走,這樣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橫豎到上海再碰,那時一南一北的,他們鞭長莫及,到哪兒拿人去?」 「可是,這個累贅貨討厭,」蠻子女人的聲音:「要不是逼著他吞下那顆藥丸,他會乖乖的睡著,讓老朱一路抱出來?」 「等安頓妥了,再叫他跟他老子一路去!」男人斬釘截鐵的:「便宜他多活一兩天,好在我們可以用老手法,等他們拼湊攏了,我們業已到上海啦……」 「快到了罷,老朱。」女人說。 「就在前面,打大廟左邊繞過去就到,」大喉嚨管兒說:「你放心,任是他局子裡再精明,可也想不到去棺材鋪找活人的,咱們白天躲在棺材裡,夜晚再出來活動活動,多了不敢說,十朝半月不至於出事兒。」 好哇!老湯暗暗的挫著牙,原來馬老五的棺材鋪是兇手們要窩藏的地方,還算是卞福生真的顯靈了,把這話讓自己給聽著了!只要等他們走後,自己悄悄溜回二號宅院,一五一十的跟羅大有一說,還怕他們跑到天上去?!……腳步聲雜遝的走過去了。 老湯不聲不響的又坐了一會兒,這才歪身套上扁擔去挑他的辣湯擔子,摸黑摸到後巷口兒上,忽見牆邊有個星火亮兒一閃,嚇得老湯後退了一步。 「誰?」他說。 「是我,老湯。」那人說。 直到老湯聽出是羅大有的聲音,他才喘過一口氣來。 「我忽然想起你一個人,深夜挑著擔子單獨到山腳這一帶來不很妥當,」羅大者說:「生朱砂記的傢伙和那蠻子女人,又都認得你,萬一他們動疑,你夠險的。」 「其實也沒什麼,」老湯說:「我這根扁擔抽出來,少說也擋得了他們三五個人。」 「人倒不怕,」羅大有說:「據我所知,這幫煙土販子,隨身都帶得有短槍,在這種辰光,殺你滅口,對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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