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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這句話問得突如其來,南森和老高聽著,都怔了一怔,弄不清他是怎麼回事兒?

  「怎樣,你有些不舒服?」南森說。

  「那倒沒有。」

  「那你發神經,問藥房幹嘛?」

  「買點胃乳片。」

  「買胃乳片幹嘛?」

  「給你們吃!」老蘇說:「你們說話盡嘔酸!……照你們這麼說法,天下大學只有東海好?在臺北的台大、師大、政大、東吳、中興……全都是在臺北泡散掉的渣滓?沒靈性?沒精神?沒思想?……那你們也永遠不要畢業,永遠黏在大度山懷裡吃奶?你們全是書本論法。」

  「乖乖,咱們的蘇格拉底這回可攫著理由了!」老高說:「你能不能拿出點兒不書本的論法呢?」

  「既然不書本了,還有什麼『論法』,」老蘇說:「我只有做法!」

  「做法也成!」南森說。

  「比如說,咱們要吸收這些新生來參加工作營,擴大我們的社團,你應該怎樣做?」老高存心要難一難老蘇。正說話時,瞧見有一群剛來報到的女孩子,下了公路局的車子,提著行李走過,就指著她們說:「就以她們做物件好了,瞧你的方法罷。」

  「好!」老蘇說:「我有辦法請她們吃面,然後要她們乖乖的填寫參加工作營的表格。」

  「少在這兒臭美罷,」南森搖頭說:「當心吹牛吹炸了,立刻出醜。你並不是魔術師,這些女孩可不比小翠和大娃娃,我知道她們的心理,憑你老蘇那種油腔滑調,一上去就吃別,她們肯跟你去吃面?還要乖乖填表?——你敢情是發高燒,真的要去藥房,買的不是胃乳片,應骸是感冒靈罷?」

  「笑話!」老蘇說:「你先別管這些,我假如真的請了她們吃面、填表,你怎說?」

  南森拍拍胸脯說:

  「那,我付鈔!」

  老蘇站起來說:

  「你先幫老高搬行李回寢室,馬上去福利社,看我現場表演。」

  廿分鐘之後,南森跟老高跑到福利社,一瞧,可傻了眼啦!——八個女孩子坐在長條的桌子兩邊,每人都在規規矩矩的吃面,老蘇虎踞在上面,手裡捏著一迭子已經填妥了的表格,裝模作樣的在那兒點數呢。他瞧見南森和老高進來,就搶著站起來介紹說:

  「這位是工作營的新主任,這是高秘書,——麵條是他們請吃的,我是服務人員。」

  南森還沒回話呢,那些女孩就都來了個「全體肅立」,齊齊鞠躬說:

  「主任好,謝謝你請吃面!」

  「好了,別客氣了,」老蘇跟那些女孩說:「吃完面,由高秘書幫你們提行李,帶你們到女生宿舍!……大家都是同學,以後同在工作營,見面的機會多著呢!我因為還要到校門口接待同學,不陪你們了!」

  說著,朝南森一擠眼,丟下那迭由女孩們填妥的表格,他就拔腿溜之乎也。

  處在這種場面之下,南森又不好問什麼,硬著頭皮破了鈔,還抱了一個悶葫蘆。老高更慘,雙手提了四五個旅行袋、網籃,陪那些名不知姓不曉的新生跑了一趟女生宿舍,和南森回到寢室,一推門,就見老蘇早已脫了襪子,躺在那兒搓腳丫了。

  「你這小子,搞的什麼鬼?」老高說。

  「誰搞什麼鬼?」老蘇說:「這就是我的做法,難道那迭表格是我造假的?我替工作營吸收了新血輪,這也叫搞鬼?」

  「我算服了你。」南森說:「把底牌打出來,讓我們學一學好不好?」

  「嗯,這還像話。」老蘇說:「這些小女孩,初來大度山,是一群典型的小土包子,最容易對付了!如果你一開始對她們好,她們習慣對於最初在這裡認識的人有特殊的印象,以後工作就好推動了!」

  「能不能不繞彎兒?」

  「其實根本沒彎兒好繞。我上去告訴她們,我是東海工作營派出來的,專門負責接待新生,替新生服務,我替她們提包裹,帶她們到福利社,告訴她們填表和吃面都是既定的程式,——工作營黎主任交代的,說得含糊點兒,她們還以為哈老哥是老師呢。」

  「你不該叫老蘇,該叫老鼠!」老高笑得捧著肚子說:「真該讓你嘗嘗殺鼠靈!」

  「總該對你們這些書生有點啟發性罷!服務是沒錯的,即使哈老哥破費,你老高多了一累。」老蘇說:「我這火車頭還離不了你們車廂呢。」

  「也許因為有你老蘇在,大度山才讓人留戀,使人振作的罷!——希望我的馬屁沒拍到馬腿上去。」南森說:「我暑假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快樂過,也許是沒跟你在一塊兒的關係。」

  「你的馬屁拍對了!我如數照收。——雖說有點兒肉麻。像我這種絡腮鬍子臭腳丫,居然會使人快樂,使人振奮?你相信,我自己可不敢相信!」

  而快樂真的是存在著的。並不是誰使誰獲得快樂,而是彼此聚在一起,就產生了一股年輕猛銳的激蕩力。下午賀來了,204室又恢復平常那種熱鬧了,新的一學期的時光,又像摺扇般的舒展在他們的眼前了。

  南森到黃昏的校園裡散步,校園的樹木經過長夏的陽光和雨潤,彷佛長高了許多,也結實了許多。那一條幽僻的紅土小徑,柔軟平坦的草地,寬廣的夕陽大道,一些留有特殊記憶的花草,文學院的回廊,……這些這些,看在他的眼裡,都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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