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啼明鳥 | 上頁 下頁 | |
七二 | |
|
|
「如果還有空名額,我也願意報名。」大娃娃說:「小翠怎麼樣?」 「我?我得先徵求家裡同意才能做決定,當然我心裡願意去。」小翠說:「橫貫公路對我,仍只是一個地理名詞,我們住台中,應該先走一趟。」 花蓮是個使人嚮往的地方,座落在鯉魚潭畔的神學院,更是個風光明麗的所在,橫貫公路通車前,很少有人提到那個地方;大家一談起花蓮來,興致可大了。南森還記得,中學時代聽人談過花蓮,在他原始的朦朧印象裡,那兒除掉有一座海港之外,該算是群山環抱的窮鄉僻壤,高山、大海、山地人,荒涼的鯉魚潭,常常鬧地震,鬧颱風,而且還傳說若干年後,整個市區都會陷落到海底去,聽來特別恐怖。不過,後來他接觸過由花蓮來的朋友,改變了他最初的臆想,他們說起美侖山的風光,花蓮港的美麗,說即使花蓮市沉入海底,他們也不願離開那裡。新的說法撼動過他,使他久久的夢想著,有一天,他要到東部去,在那兒住上一段日子。 這正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他想。 當晚他就發了一封信回家,決定隨著工作營去花蓮了。 §十一 工作營的車子出發了。 全車卅多個人,有廿一個女孩子,每個女孩都認識跳過粉牆的南森,「羅密歐!」「羅密歐!」的叫著他。南森擠到車末尾的角落上,她們還不時回頭看著他。小翠沒有能夠參加,弄錯了情報的老高卻一頭栽了進來,不再有到「冷氣」裡睡覺的機會了。 美倩和大娃娃坐在前排,抬眼就看見她們秀髮飄飄的背影。可是,在這種環境之下,使南森有咫尺天涯的感覺,他怕那些女孩子的眼光和背後可能有的議論會破壞了美倩的寧靜生活。 幸好老高在旁邊,可以談談說說,打發旅途上的寂寞。於是,他就跟老高談起這次的工作,老高說: 「我覺得,教會有時候很有點耐心,他們很願意和許多年輕的非教徒探討神的問題,這是一種進步,……從教會史上看,早年神是不容探討,不容懷疑的。」 「去年我們在北部,參加了一個由教會主辦的夏令營,想起來,那才好笑呢!」坐在老高旁邊,社會系三年級的一個姓雷的同學說:「牧師帶我們在海濱舉行露天座談會,討論的題目是「究竟有沒有上帝?」……經過一番辯論之後,結論是「根本沒有那玩意兒!」牧師氣極了,站起來說:「怎麼可以說沒有上帝?你們在夏令營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都是打哪兒來的?」……一個同學在一邊小聲的說:『那還不是教會借用上帝的名義騙來的!如果沒有上帝,你的飯碗不砸掉才怪呢!』……」 「那你老兄這一回就不該再參加工作營,」南森說:「你既然認定沒有上帝,何必來騙吃騙喝?」 「不,你弄錯了!我是贊成上帝存在的,但我們沒做成『基督的精兵』,——我們少數票,被否決掉了,按照會議方式,總是少數服從多數的。」 「既然如此,你就沒有『好笑』的理由了。」南森說:「你現在是『基督的敗兵』。」 「但我在夏令營頗得上帝的保佑,」雷說:「我吃得飽,睡得足,而且還學會了不少土風舞。」 「可見你的上帝是多麼寬大,仁慈,」老高說:「可見祂多麼值得你去信仰!你一定懂得,被否決的是少數,得救的同樣是少數呢!」 車子在急速的行駛著,風是一把掃帚,把他們的話全掃走了。女孩子們的心裡,存不住半點兒快樂,就眉飛色舞的把它們抖出來。車子一過東勢,她們就瘋狂的唱歌,唱完這一支,再換那一支,甚至把媽媽唱過的搖籃歌都拿來再唱一次,可惜她們不是乖寶寶,越搖越有精神。 「她們要是一直不停的唱下去,還有幾個小時好唱?」南森問說。 「還有七小時好唱!」 「這可稱得是橫貫路長唱,比馬拉松長跑毫不遜色,」南森說:「我們坐的是音樂專車!」 「我們來玩撲克罷,」雷提議說:「橫貫路的東線,風景最美,西線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我覺得還是看看山和石頭罷。」南森說。 車子一進入山的懷抱,一種寒森森冰冽冽的清氣便滲進車窗,使人精神格外奮發起來。那些奇麗的山石,染著鵝黃帶褐的苔跡,在車外旋轉著,羊齒植物顯呈出一種透明透亮的鮮綠,迎風搖曳,像萬千招搖著的歡迎的手臂,歡迎這些入山來的年輕的過客。 在兩峰夾峙的山路上,車子盤回著,一個山口又一個山口,總有柳暗花明的新鮮感。 太陽偶然透過雲障,照在滿山傾潑般的綠樹梢上,發出一輪輪平地罕見的光熠來,也只一剎那的功夫,霧雰又把整座的峰頭鎖住了。 女孩子們的歌聲在山谷裡迴響著,大自然奇麗的景象使她們的歌聲格外生動起來。 車在梨山停了半個鐘頭,那兒有一塊略顯平坦的山原,一個公車站,一所尚沒建成的招待所和少數的建築。亨德教授要大家下車活動活動,吃了攜帶的餐盒再走。女孩子們搶先奔下車,快樂得像一群吱吱喳喳的麻雀。 「我們簡直是坐井觀天,在大度山,以為世界上只有一個夢穀,誰知道這裡就有一千一萬個夢穀呢!」 「說真的,夢穀並不美,比起這裡的風景,就顯得小鼻子小眼睛的。」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