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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你來得正好,」教授說:「工作計畫和工作進度都訂定了,只差工作的人員,你得張貼海報,招募些熱心的同學來參加才好。」

  「好的,教授。」南森說:「我正愁著沒有事情幹,我喜歡這份工作。」

  亨德教授微笑的目注著這個興致勃勃的年輕人,把工作營這次預定的活動地點和工作性質,很詳細的告訴了他。他們不但要參觀訪問大雅的盲童學校,還要為那些盲童們做各種的服務,盡力説明他們。

  「文明是要靠長期感染去普及各方的,」教授說:「不要輕視一點一滴的服務工作,那就是開始。」

  帶著亨德教授的一番話回來,南森的步子跟他所吹的口哨同樣的輕快。歸去,歸去,夜深聞杜鵑,……啊,啼過小樓西,含淒苦……不,實在不用這樣的悲涼,春天充滿希望,當能改變杜鵑的哀啼罷?

  畫海報,南森是既無經驗,又缺乏技巧,看樣子,只好去寢室,找那三個傢伙幫忙了,他們都曾答應過要參加工作營的,應該列為基本人員。

  走到旱溪邊,遇見老蘇,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本正經的捧著一本書,在那兒哼哼唧唧的唱著呢。

  「喂,老蘇,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事使你高興成這樣?是要請我吃喜糖?」老蘇懶洋洋的闔上書本說。

  「工作營要正式展開活動了,下星期去參觀訪問盲童學校,亨德教授要我貼海報,招募人員呢!」

  「好罷,我不耽誤你辦正事了!」

  「你得幫忙啊,老蘇。」

  「幫什麼忙?」

  「裝什麼佯?——畫海報呀!」

  「對不住,我一向沒畫過那玩意兒,何況我跟你一樣忙著辦正事。」

  「你有什麼正事?」

  「你瞧,」老蘇拍拍那本書:「我在練習唱聖詩,準備在教堂裡露上一手,連上帝一聽,都知道是我老蘇唱的,讚美得耶穌那老頭子渾身發癢。」

  「咦,你不是要參加工作營的嗎?」

  「嗨,早晚行情不同,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老蘇說:「萬事莫如戀愛急,我那小姐兒在唱詩班,我不能不立即跟上,女孩像是泥鰍,又滑又黏,你要不把她扣得緊,轉眼就滑掉啦。」

  「你這傢伙真差勁,」南森說:「不要談戀愛的,也是你,要談戀愛的,也是你,訂下十不娶條件的,也是你,見妞兒就撲的,也是你,豈止是矛盾,簡直是渾身到處都是窟窿眼兒。」

  「嘿嘿,你才差勁呢,你懂得老子所說:道可道,非常道怎麼講?……想當年,孔子問道於老子,老子說:何必問餘哉,徑問老蘇可也!你哈老哥批評我,還差幾年道行呢。」

  「你不肯幫忙就算了。」南森說:「不用再耍油嘴,我去找老高和老賀去。」

  「找也是白找,」老蘇說:「老高正在暈船,老賀苦練軟網,報名參加校際比賽,保證比我更忙,我不妨指點你一條明路,你去找女將出馬,也許會順利些。」

  一開始就不順當,南森有些氣餒了,不過想到當初的豪語,又堅定起來,跟老蘇說:

  「你們即使都不參加,我一個人也要參加的,獨幹好了,只要我覺得有意義。我現在就去找大娃娃她們,巾幗勝過你們這幾個鬚眉也說不定。」

  他拍了老蘇的肩膀,多少有點兒負氣的意味。

  幾個女孩子倒真的熱心幫忙,海報設計得非常新穎出色,厚厚的一迭兒,花費了她們好幾個夜晚的時間,而且大娃娃、小翠和美倩都報了名。到報名截止,南森幫亨德教授統計過,各系參加的人合計有廿三位,以文學院的人最多,使他感到驚奇的是:老高、老蘇、老賀三個傢伙,居然也都不聲不響的報了名,——大概又合了老子所說的「道可道,非常道」了罷?

  老蘇總愛打些神出鬼沒的主意。

  出發的日子定在週末的下午,同學們都齊集在奧柏林中心的石階那兒,亨德教授非常高興,跟同學說了很多關於工作營的工作理想。

  「你們雖然在校門裡面,但是,你們要時時刻刻的記著,一個年輕的知識份子,不僅僅是社會的一部份,而是社會的中堅。」亨德說:「我們的工作營剛剛成立,離開堅強和成熟的階段還遠,談不上做什麼服務的工作, 只能說出去實地學習,朝後它的發展,全要靠同學們本身的努力了。」

  「教授,我們究竟要做些什麼呢?」有人這樣問了。

  「這得配合物件的需要,看看他們需要什麼?瞭解清楚了,再一步一步的做。」教授說:「工作營的目標,就是義務的和別人一同工作,建議並推動某項工作。比如好些村子裡,寧願花錢去蓋廟,花錢大拜拜,但是不肯砌一條排水溝,結果弄得污水四溢,蚊蚋叢生,生疾病、害爛瘡,仍然 只知去拜神。如果我們把政府宣導的注重環境衛生的好處詳細講給村上人聽,得到他們同意,馬上就替他們砌一條,甲村得到好處,自會傳給乙村,這就是感染,我們要擴大這種感染作用……」

  「嘿,這傢伙我弄通了,」老蘇說:「我覺得首先要替老王的牛肉麵館子裝上紗窗紗門,否則,東海學生提不起褲子,——總是在瀉肚。」

  「貪吃鬼才編入你那一組,」小翠說:「我們寧願消滅校區裡叮人小腿的個黑蟲。」

  「那是你們女孩裙子太短的關係,為什麼小黑蟲叮不著大腿?」老蘇說:「號召女孩子改穿長裙,也是工作營的當務之急。」

  直到上車,大家都還在熱烈的說笑著。

  南森、美倩,正好跟亨德教授坐在同一排位置上,交通車開出校區時,迎面的春風有些寒意,南森便替教授關上窗子。

  「我跟同學在一起,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亨德說:「等工作營完全由同學們自己有計劃的接辦下去,我就回家過退休生活了。」

  「是的,您這樣的年紀,真該好好的養息了。」美倩說:「可是,我們都很捨不得您走呢。」

  「教授明年要回美國?還是留在這兒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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