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啼明鳥 | 上頁 下頁 | |
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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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偏重學位、資格,而輕視真實才能的社會上,眉珍個人的命運確是夠不幸的,比起她來,自己算是幸運者,如果不能善自掌握時間,求得實際的學問,豈只是慚愧而已?……眉珍的才華和實學都高過自己,她雖然遭受困阨,被拒于大學門牆之外,雖然懷才不遇,反因生活的壓迫,淪為通俗淺浮作品的校對者,但她無論在思想上,精神上,都沒被這社會擊倒,反把它當成自己歷練的機會,若以她的年齡和有限的人生經歷來看,她足可當得「偉大」的形容了…… 夜晚的班車,稀稀落落的沒有幾個乘客,一盞打盹的黃燈,使人有些昏昏的夢意,人在速度中搖晃著,風在車窗外喧嘩著;然後,車開走了,把他單獨的遺留在市區的路燈下麵。 街道並不算太冷清,有些商店提前打了烊,有些專做耶誕節生意的商店卻張燈結綵,裝飾得格外的輝煌。行人比較稀少,許是因為風太大天太冷的緣故罷?連路燈都被寒風吹青了臉,亮也亮得寒森森的。 南森在各家商店打著轉,一路敲著腰袋盤算著:買什麼樣的禮物給眉珍才實惠呢?一塊冬季的衣料?一支書寫流利的鋼筆?……走來走去,就是作不了決定,不是嫌這種東西太俗氣,就是怕那種東西眉珍用不著,總該怪自己不好,粗心在前,臨時又來抱佛腳,時間太迫促了,看樣子,再轉幾轉,等郵局關了門,這份聖誕禮物今天就寄不成了! 正楞著,一條飄揚著的淺綠色圍巾從眼前飄過去,又忽然的兜轉回來,朝他打著招呼: 「哈老哥,你偷偷的一個人跑下山,待在這兒幹什麼?——喝冷風嗎?」 南森一斂神,這才看出是小仙女,便笑著說: 「應該說:兩個人偷偷的分別跑下山,你怎麼不留在學校,等著報佳音?」 「嗨,替一個朋友買禮物呀。」 「嘿,那麼巧,——我也來買禮物啊。」 「還笑呢!我急都急壞了,禮物可真難買,東西這麼多,挑來揀去的亂了主意,也不知哪樣合適,再晚,郵局就要關門了,你能不能幫我出出主意?……早點買妥了,我還得趕回山上去,團契裡的同學都在等著我呢!」 「我的天!我正在自顧不暇呢。」南森抓著頭髮說:「這樣罷,我幫你出主意,你也得幫我出主意,咱們算是「患難相扶」罷。——你先得告訴我,你的朋友是男朋友?還是女朋友?人長的什麼樣?年紀如何?要不然我怎麼替你選禮物?」 「嗨呀,什麼男朋友女朋友的,說得多難聽!他是我的鄰居,跟你一樣年紀,不過比較瘦,也比你矮些,現在在臺北上學,行了罷!」 「比我還矮?那不成了小不點兒!」 「你管他什麼!——我只問你該買什麼禮物。」 「這個!」南森像獻寶似的取出那雙手套來說。 「啊!手套!」小仙女雀躍起來,好像好像眉珍的樣子,但眉珍從沒像她這樣興奮這樣快樂過:「手套,真的好極了!謝謝你,哈老哥,你不這樣提醒我,我可沒想得到呢!」 「現在該你替我出主意了!」 「那,我也得問你,你的朋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人長的什麼樣?年紀如何?我這算是『以其人之話,還問其人』,你說罷。」 「一個女同學,高中同學,她長得跟你一模一樣,……真的,她只是更沉默一些。」 「我早就知道了!老蘇他們全告訴過我們,那個叫什麼什麼珍的,你心上的一盞燈,不是嗎?」 「甭提那個費蒙筆下的人物——情報販子啦,你說,我該為她買什麼禮物呢?」 「這個!」她笑著扯下她那條圍巾說:「是下午他由臺北寄到的。」 「巧,巧……我的手套也是。」 兩個人一同去買禮物,一直在為這事的巧合發笑,女店員不知他們為什麼這樣好笑,也跟著笑了起來,使那家商店裡洋溢著久久不歇的笑聲。 由於商店沒有真麂皮的手套,小仙女只好退而求次,選了一雙黑羊皮的。而南森算是幸運,他買到一條和小仙女的那條同樣品質,同樣顏色的圍巾,他想像得到,眉珍圍上它,會和眼前的小仙女一樣的豔麗動人的。 「我們趕快得找個地方去封包裹。」她說:「郵局幾點關門?」 南森看看表,計算說: 「別急,天還早,你幾點要回去報佳音?」 「九點開始。」 「好,我們去卡門,」南森說:「忘了沒有,我欠你一次卡門,這一回,保證不聽音樂,我們把包裹封妥,馬上托小丘去寄發,我們還可以坐一個小時,九點鐘之前,一定讓你趕回學校。」 「你真會忙裡偷閒。」女孩說。 「不,我是會利用時間。」 在路上,小仙女突然又說: 「哈老哥,你究竟是不是姓哈?」 「姓哈怎樣?」 「說話不要鼻子,哈迷蚩要在今天,應該捧回一座最佳勇氣獎,坐卡門,也算利用時間?」 南森笑著捏捏他凍紅的鼻子: 「正因為我的鼻子還在,所以不姓哈,我這一輩子命定姓黎,黎玉璽那個黎。你竟然問誰是黎玉璽?虧得你是女孩,要是男孩,你就不配當海軍。」 「姓就是姓,還有什麼一輩子命定?」 「那你姓什麼?姓小嗎?」 「胡說,我姓林,林森那個林。」 「暫時姓林。」南森說:「誰知你將來冠上誰的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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