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路客與刀客 | 上頁 下頁 | |
九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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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俺也只一個人,」路客說:「安家寨數千隻眼在那邊作證,您打算獨鬥呢?還是圍殺呢?!」 鐵葫蘆徐坤臉漲得更紅了,但他還是帶著勸解的意味,牽強一笑說: 「賀一郎,你是個錚錚的好漢子,俺實在愛惜你,……你還有最後一個機會。須知你雖能殺小辮兒張,卻未必勝得了俺這鐵頭!」 「您就是三頭六臂呢,俺也是認著您來的!」路客說:「死生由命,無話可說了。」 「好罷!」鐵葫蘆說:「你既這麼倔強,俺就成全你到底!」轉臉吩咐從人說:「取俺的鐵流星,再傳告下去,今晚是俺跟這位賀兄兩個人的事,任誰也不准插手!……俺要是失了手,替俺預備棺材,刻個木腦袋湊上,你們就分錢散夥罷。」 從人取過他那對碗大的鐵流星來,鐵葫蘆單手接著,抖了抖鏈子,露出一付獰猛的神情說: 「你得當心了,賀一郎!俺雖沒有六臂,卻有三頭,這兩隻鐵流星就是。生死分際時,出手見高低!……你亮兵刃罷!」 路客賀一郎挽了挽衣袖,抬抬雙手說: 「俺就憑這雙手,先領教你的鐵流星!」 暮靄如煙,從遠處的山谷間湧起,朝嶺脊上彌漫過來,兩邊的陣上,業已分別的挑起燈籠,亮起火把來,一切的喧嘩全都靜落了,所有的眼,都眺望在平梁當中的那兩個人的身上。 鐵葫蘆徐坤不敢大意輕敵,路客賀一郎也全神貫注,作勢禦敵。鐵葫蘆一晃肩膀,兩隻大碗公大的鐵流星就分劃出近丈的圓弧,急速的飛舞起來,開初舞動時,但聽狂風虎虎,山草被逼得碎葉紛飛,那一對流星像是在相互追逐,逐漸的,兩隻流星幻化成千百個流星,上下滾動,罩在流星影中的鐵葫蘆壯碩的身形,全已看不見了! 路客掀去氊帽,兩眼一瞬不瞬的目注著那片由飛舞的鐵流星幻成的黑網,他知道,流星這種兵器,耍得熟練了,最是變幻莫測,他可以隨放隨收,可近擊,可遠攻,而且很難摸准他從何處擊出,一般如刀劍類的兵刃,碰上它就難有施展的餘地了。 鐵葫蘆似乎並不願輕易擊出,只用那團黑網逼迫著對方。 路客在滿耳呼嗚的破空聲中,緩緩的騰挪著步子,繞著不同的方位,那流星排出的激風,蕩拂著他的袍袖,也颯颯有聲。 猛可之間,但聽兩人同時嘿、嘿的暴喝兩聲,鐵流星的黑網消失了,兩人相隔丈許遠近分立著,路客的額上,滿沁著汗粒,脊背上也汗氣蒸騰;鐵葫蘆赤紅著臉,吁吁喘息著,手裡 只抓著一條失去錘頭的鐵鍊! 那兩隻大碗公大的錘頭,各附著數寸長的斷煉,分別的捏在路客兩隻手裡。 「您的鐵流星,俺算領教過了!」路客一彎腰,把兩隻大碗公大的錘頭放在地上,微笑著說:「這錘頭倒頗夠份量,只是煉兒太單薄了些,吃不得兩指一剪的。這煉兒,似乎還及不得小辮兒張的那條辮子呢!」 「賀一郎,」鐵葫蘆粗漲了脖頸說:「你的指法著實高明,無怪俺那拜弟死在你手上?!……但你且慢張狂,再試試俺的頭功罷!」 他說著,扔開那條斷煉,大張雙臂,朝回一屈兩肘,吸氣運功,剎時之間,他渾身便像吹氣般的暴脹起來,每一關節都必剝有聲,他那光光的葫蘆頭,更變成黯慘慘的醬紫顏色。 路客望著他,知道那是一種罩功,所謂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功夫,其實也就是一種護身的罡氣,善於運氣護身的人,身體的某些穴道仍非無懈可擊,一般通稱其為「罩眼」,而自己所練的指法,足可點破他所凝聚在頭頂的罡氣, 只是一時揣摩不出他的致命的地方在身上哪個部位罷了! 鐵葫蘆仗著他這身刀槍不入的功夫,充沛的氣力和巨碩的身形,欺身上前,兩臂前翻,探掌同時向路客肩部猛劈,路客一挫身,足尖倒點著閃開他的掌勢,他的閃晃身法極為快捷,明見他人朝左閃,卻遁到右方去了。 而鐵葫蘆身手也極為敏捷,像蒼鷹搏兔似的緊纏不舍,有時化拳為掌,有時變掌為拳,即使路客施出險招,他也不加避讓,反而趁機硬逼路客對掌;雙方走了十來個回合之後,路客已藉迅如閃電的指法,指中他幾處穴道,但鐵葫蘆早已運氣封穴,指著處,恍如指中木石一般,鐵葫蘆趁機發招,直攻路客要害,路客出手封架他的來掌,對方卻一搖頭撞向路客的前胸! 即使路客反掌護胸,也被震得倒退七八步遠,眼前金星亂迸,一陣陣的湧起黑山。 「好功夫!」他讚歎的說:「你有這樣的功夫,更不該暗算沈宏的。」 鐵葫蘆不回話,即使笑起來也咬著牙齒。 路客的眼光一掃,心裡就有了數了! 這傢伙致命的部位,原來是在嘴裡!他想:鐵葫蘆自打運起罩功之後,一直就沒開口說過話,他的拳掌,一直護著那個部位,自己要想勝得他,必先想法子引他張嘴才好! 打定主意,他便一味用遊鬥的方法,在鐵葫蘆身前身後閃動著,絕不硬接鐵葫蘆的來掌,兩個人先像走馬燈似的在飛速打轉,後來鐵葫蘆耗力太多,身形步伐全慢了下來,往往一招擊出不見了人,人卻匿到他身後去了。 鐵葫蘆雖以為對方輸定了,但總無法制倒對方,一時火氣上湧,轉身暴喝道: 「姓賀的……」 賀字剛一出口,路客閃電出手,一把長僅三寸的匕首,就灌進對方的嘴裡去了。等到鐵葫蘆徐坤驀然警覺,使牙齒咬住刀身,業已晚了一步,鮮血從他緊咬著的刀身間流溢出來,他便軟軟的傾培在地上…… 暮靄愈變愈深濃了,彷佛是起了滿天的紅霧。 當路客跨著走騾離去時,平場上只留下一具沒了頭的屍身。鐵葫蘆的那顆腦袋,被裝進路客帶來的方匣子裡帶走了。 當然他會回到利津去,那兒是莽莽的黃河入海的地方,有那種湍急的莽流和野胡胡的天地,也就會有這種野獷的俠情,但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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