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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你要復仇，是你的心意，我這做師伯的人，也不能強著你。」杜洪又說：「你如今已經長成了，我的一身藝業，也都傳授給你了，若說還欠缺什麼，那只是臨陣的經驗和火候。武道一門，學無止境，怎樣修為精進，全靠你自己了。」

　　「大師伯的意思是？……侄兒可以下山了？」

　　杜洪點點頭說：

　　「是的，你可以下山了。我答允幫助你的心願已了，我算是看透了塵世，你走後，我便要到那座荒山古廟——大覺寺去落髮出家，自尋超脫去了。」

　　「大師伯要落髮為僧？」

　　「不錯。」杜洪說：「江湖上，恩恩怨怨，日夜纏人，那是我多年立下的素願，一直沒有變過。我總覺得人歸三寶，坐悟禪機，明心見性，是世上最難得的。多妄想，動妄念，會使人陷劫的。有一天，你要找我，可到荒山大覺寺去。」

　　「您別忘了，您洛陽老家，還有大師母和采凡妹子，在等著您吶！」

　　杜洪淒然的一笑說：

　　「黑吉，這些年來，大師伯對你怎麼樣？」

　　「大師伯，我爹娘死後，孤苦伶仃，只有老趙安陪著我，難得您肯收容，教我學書習劍，您待我，真像再生的父母一樣。」

　　「好。」杜洪說：「你也不必謝我，在你下山時，我也拜託一宗事，希望你能幫助我，你若答應了，咱們就算是彼此扯平，兩不相虧！」

　　「大師伯，」黑吉說：「有什麼事，您儘管對侄兒吩咐，侄兒沒有不答應的。」

　　杜洪撫著黑吉的肩膀，又從懷裡取出一封寫妥密封的信函來，緩緩的說：

　　「黑吉，你下了山，一時也沒有地方投奔，我要你帶著這封信，回到洛陽老宅子去，見你大師母，把這封信帶給她。我要你做的事，都寫在信上，到時候，你大師母會逐樣對你說明白的，你照她的話做，就行了，這些事，絕不會耽誤你去尋仇的。」

　　「侄兒遵命。」黑吉雙手接過信函，恭恭敬敬的貼身揣妥，又問說：「大師伯還有旁的吩咐嚒？」

　　「你把老趙安帶回洛陽去罷！」杜洪說：「他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了，他生在黃河邊上，讓他在洛陽老宅子養老，比在山上要多一份照應。」

　　「侄兒照您的吩咐辦。」黑吉說。

　　「還有一宗最要緊的事，」杜洪說：「當年我和你爹拜在長峰老爺子門下，承老爺子賜贈兩柄劍，一柄給我，一柄給你爹，魔山雙劍之名，實系由這兩柄劍來的。你爹人亡劍在，承荒山大覺寺長老把那柄劍交還給我，這柄劍，是你父親的遺物，今晚，我要把他交還給你。你要下山尋仇，那將是真砍實殺，不同平常練劍，以松枝代劍是不成的了。你去屋裡，把掛在壁上右邊那柄劍取來罷！」

　　黑吉取來那柄寶劍，遞到杜洪手上，杜洪滿臉肅容，在月光之下，雙手捧劍說：

　　「趙黑吉，你來接劍罷！」

　　黑吉上前半步，雙膝跌跪，伸出雙手，掌心向上，恭謹的接過父親的遺物，滿眶盈著淚水。

　　杜洪說：

　　「黑吉，你雖沒焚香立誓，正式拜在我魔山門下，不必遵守本門的條規戒律，但劍是兵凶，吐光見血，你接過它，除了為你父報仇之外，當戒妄殺！」

　　「大師伯，侄兒除復仇之外，決不妄殺一人！」

　　「你願立誓嚒？」

　　「侄兒願意。」

　　黑吉立下了血誓，杜洪才把這柄劍交在年輕的黑吉手上，第二天，黑吉卷起小行囊，背起那柄劍，拜別了大師伯杜洪，到前山接了老趙安，騎著牲口下山，到洛陽去投奔他的大師母雲順娘去了。

　　那時候正是深秋，遠近的峰頭接天，團團的絮雲飄蕩著，遍野彌漫著一股肅殺的秋韻。黑吉騎在牲口上，仍能覺出背上那柄長劍沉重的份量，復仇！復仇！……在他燃燒的胸膛裡，不斷像火花似的迸出這種聲音，復仇！復仇！這聲音捲進山風裡，直蕩到遠處去，山也鳴，谷也應，一剎時，連天和地都彷佛響起了巨大的回聲……

　　自己在魔山一待七八個年頭，經歷無數的風霜雨雪，不就是為等這一天嚒？

　　而仇人在哪裡呢？！

　　四、密函

　　洛陽東關的街上，杜洪家的那幢老家宅，雖然很古老了，但還算得上是一幢寬敞安適的大宅院，前後共有五進房舍，四個天井，側邊還有跨院，種了一株高大的梧桐。黑吉帶著老趙安來投奔大師母，順娘見了他，像撿著珍珠寶貝似的喜歡。

　　「你總算學成了，人也長大了。」順娘說：「你大師伯怎麼樣？」

　　「大師伯有封信，托侄兒隨身帶來，」黑吉說：「他說有事要囑託侄兒遵辦，但沒說明是什麼事情，最後，他說事情全寫在信上了，您看了信，自會告訴侄兒的，——信在這裡，請大師母過目。」

　　順娘接了信，對著窗光展讀了，一忽兒悲，一忽兒喜，黑吉和采凡坐在旁邊，都不便爭著問，信裡邊究竟寫了些什麼？直等順娘把信看完，才說：

　　「黑吉，你大師伯決意到荒山大覺寺出家了，你事先是否曉得？」

　　「這個，侄兒行前一晚上，才聽大師伯講的，侄兒當時勸過他……」

　　順娘苦寂的搖搖頭說：

　　「我跟他多年的夫妻，我深知他的脾氣，他一旦決定了幹什麼，誰也改不了他，勸他也是白勸，沒有用處的，他要出家，也只有由他了。」

　　「大師伯究竟要侄兒答應幫他做什麼事呢？」黑吉詢問說。

　　順娘沒說話，只是先抬起頭來，左邊看看黑吉，右邊看看采凡，轉對采凡說：

　　「你師兄和老趙安趕了這麼長的路，一定口渴了，你到後面去張羅茶水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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