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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魔山背後有三道澗水，一道比一道寬，一道比一道險，澗那邊有座方方的石坪，四邊都是懸崖，杜洪的茅廬，就搭在石坪上面。

　　順娘牽著黑吉，渡過那三道陡澗，又背著他攀援葛藤，費了一天的辰光，才到達茅廬前面，這時候，月亮已經出山啦。

　　杜洪正瞑目盤膝，趺坐在廬裡的蒲團上，等來人走到門口，才一動不動的問說：

　　「是順娘嗎？我要你帶采凡回洛陽，怎麼還沒動身呢？」

　　「天雨路滑，得要再等兩天才能走。」順娘說。

　　「你身邊站的是誰？」杜洪還是沒睜開眼。

　　「是你侄兒趙黑吉來了！」順娘說。

　　她把經過情形跟黑吉這回上山的心願，一一跟杜洪說明白了，轉臉要黑吉見過他大師伯，黑吉上前一叩頭，杜洪便睜開眼來了。

　　「孩子，」杜洪溫和的說：「你是一心想復仇？記得你娘說過的話嚒？冤冤相報，沒有盡時，把冤孽延續下去，決不是辦法。」

　　「不！」孩子叫說：「我要學藝，我要替我爹報仇！」說著，他朝前爬了半步，抱住他大師伯的膝頭。

　　杜洪一臉凝重的神色，嘆息著，搖搖頭說：

　　「據我所知，藝出長峰老爺子之門，只有我和你爹兩個人。按理說，魔山雙劍，鮮少敵手，但以你爹的一身藝業，仍然不敵對方，我就是悉心傳授你的武技和劍法，你苦練若干年，也未必比你爹更強，你又怎能報得了仇呢？……你要知道，我的功夫，並不比你爹更強。」

　　「侄兒知道。」黑吉叩頭說：「功夫是靠人練的，您只要帶領侄兒入門就行了。人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侄兒有這番心，也許天會可憐我罷。」

　　黑吉這番話，把站在一邊的順娘都說得眼淚直滾，她對做丈夫的杜洪說：

　　「論情，論理，你這身為大師伯的人，都不能拒絕這孩子的投奔。趙震山是長峰老爺子的女婿，他的冤死，就是師門的事，你不親自去報仇，難道對這個孤兒，也不一伸援手嗎？」

　　杜洪皺著眉頭，苦苦的思索著什麼，過了半晌，才萬分為難的說：

　　「夫人，我曾經發過誓，關閉武館，從此不再收徒的，要我違誓，確是很為難啊！」

　　「我倒有個現成的辦法在這裡，」順娘說：「若照這個辦法，你既不違誓，他也不必守戒，——你不必收他為徒，只是傳藝，不就成了嗎？」

　　杜洪沒有辦法了，長歎一聲，把頭點了一點，轉對黑吉說：

　　「起來罷，孩子，你心念既定，做伯父的，只有盡力成全你了！」

　　「多謝大師伯！」黑吉喜出望外的叩個頭起來說。

　　「你也不必謝我。」杜洪說：「學武術，不是一宗容易的事情，得要動心忍性，暫時不要牽掛外事才行。你初初習武時，不必到石坪來，你跟著賁四去勤練就成了，等到有點根底的時刻，我再親自點撥你好了。」

　　黑吉又跟著大師母回轉到魔山的長峰武館裡去。沒幾天，大師母順娘，就帶著杜采凡回洛陽老家去了。黑吉跟著大師兄賁四，開始練起武術的基本功夫來；當然，離著復仇，還有一大段山遙路遠的行程，至少，他已經起了步啦。

　　長峰武館一關閉，魔山附近的武館，也都經過集議，跟著關閉了。在這雲遮霧擁的大山裡面，顯現出十分的荒寒。魔山的弟子們，除了留下少數守館的，其餘的，也都卷起行囊，紛紛回歸故里去了，整整一個冬天，黑吉沒見著一張外來的面孔。

　　老趙安的風濕症沒見起色，黑吉忙著打熬筋骨，夜晚還要幫著賁四服侍病人。有一種差事，是黑吉每天必定要做的，那就是每天五更時，賁四要他下澗去擔水。一根扁擔和兩小桶水，如果在平地上，黑吉擔了，也不會覺得太累，但從山崖下澗去，石路共有七個彎，梯形的石級極為難爬，一擔水挑下來，黑吉的兩腿就累軟了。

　　「賁四哥，我是要來學武術，練功夫的呀！」黑吉說：「這擔水也算功夫嗎？」

　　「你甭叫苦，小兄弟。」賁四說：「我們當初踏進長峰武館，誰沒擔過三年的水？從小桶，進到中桶、大桶；從木桶，再進到鐵桶。你若能用鐵扁擔和頭號鐵桶，一連上上下下的挑三次水，氣不亂喘，面不改色，那你才能練高深的拳腳和劍術呢！」

　　黑吉聽著，咬咬牙不再說話了，那就按照賁四哥所說的，先擔三年的水罷，為了完成心願，再苦的日子，也要過下去的。

　　三、成長

　　上千的日子在魔山上度過去了。

　　黑吉像跳躍的猿猴一樣的生活著，他接替賁四，幹了所有的粗活，下澗去擔水，上山去砍柴，揮動長柄的柴斧，把整段的木幹劈成柴火，這些粗笨的活計固然很辛苦，但卻十足的磨練了他的筋骨，打熬了他的力氣。他能挑著兩大桶水，從澗心的岩石上跳著走，像走平地一樣；他能爬到山巔去，揮斧砍伐松杉，一路拖運回來，並不覺得疲累。他像初生的松木一樣，飛快的茁長著。

　　賁四傳授給他的拳腳功夫，一共有七十六招魔山拳，和三十六路腿法，他也練得非常純熟了。一天，賁四對他說：

　　「黑吉小兄弟，在我們師兄弟裡面，沒有人練功夫有你練得這麼勤，幹粗活有你這般耐得勞苦的，你在山上三四年，抵得上旁人十年的磨練，我替師父傳授你的一些基本功夫，算是到此為止了。如今，你已有了深厚的根基，該到後山石坪去拜謁師父，請他教你的劍術了！」

　　「賁四兄，你太誇獎我啦！」黑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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