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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當然有嘍，」朱老五說：「要不然，咱們會脫褲子放屁，把紅絲索帶著幹嘛？靈參若是不會借遁，咱們（廿字頭＋搙）住它就挖，那多簡單？根本用不著繁文縟節的，多費那許多層麻煩的手續了。」

　　「可是，你們采了多年的參，誰親眼瞧見過人參變成光臉孩子的來？誰經驗過人參借遁的來？」

　　「呵呵呵！你簡直把咱們考住了，小喀巴。」朱老五說：「咱們沒見著，只是咱們沒有那種機緣，那樣的好運，但那些老古人裡頭，總有人親眼見著過的，要不然，哪會空穴來風，留下這許多傳言，立下這許多規矩？！你要曉得，假話只能哄哄孩子，咱們都采參多年，沒有誰是孩子了呀！你沒想想，咱們這些鬍子半白的人，豈是容易被哄住的？」

　　「說實在的，」小喀巴搖搖頭說：「無拘您怎麼說，我還是不能相信。這回輪著我下崖，我若是覓著那支靈參，我偏不用紅絲索定住它，也偏不吆喝一聲：棒棰！……我倒要看看它會不會真的遁掉？！」

　　「行啊！」陶永靖笑說：「橫豎那支參該你得，你可甭忘記，你娶媳婦的聘金就靠它，你把它放跑了，也就是放跑了你的媳婦啦！」

　　「好罷！」小喀巴的拗勁可真大得很，他臨下崖之前，真的把一般采參人必帶的紅絲索解下來，扔在地上，認真的說：「既然是我的事，我是非試不可，若是得不著它，我寧願多打幾年光棍。」

　　他下崖去。他沒用紅絲索，也沒有叫喊棒棰。但他上來打開獵簍，那四個人都呆住了，簍裡赫然傾出一支巨大得他們從來沒見過的稀奇的寶物——一支老參王！它足足有一斤多重，那形狀，完全和初生的嬰兒一樣。

　　他們趕回甯古塔去，一路上，朱老五真的把小喀巴當成王子似的侍候著。他說：

　　「咳，咱們活了一大把年紀有啥用？算來只是些拖鬍子的孩子，小喀巴雖然年輕，他卻是沒鬍子的大人，不是嚒？咱們一輩子隻活在傳言裡面，依樣畫葫蘆，從沒動過腦子，小喀巴不聽信這一套，他是自己活過來的。」

　　這支采參隊回到甯古塔城，他們背簍裡的收穫，驚動了所有這一行業的人，尤獨是那支碩大的靈參，更使甯古塔的大參行眼紅。這樣一來，問題就出來了，——這支靈參該賣什麼樣的價錢呢？！這問題，可把魯子良、梁金龍他們都考住了。因為若干年來，從沒有人采得過這樣大的老參王，一般人參，總都按照貨色，論斤兩計價，但按物以稀為貴的原則，寶物總是無價的。

　　有很多家大的參行，也都無法替這支靈參定出價錢來，而他們每一家都盼望能購得這支參，所以，全都擠到魯子良的宅裡來，跟他打商量。

　　魯子良不願替兒子作這個主，他說：

　　「這支老參王，是小喀巴采來的，他那些大叔們，要把它留給小喀巴娶媳婦。既然寶物無價，你們各行裡也議不定價錢，我看，這個價錢，還是由他自己去定罷，高也罷，低也罷，買賣雙方，是願打願捱的事情，你們誰願照他開出的價錢收購這支參，誰就買下它就是了！」

　　這些參行的富商們，又去找小喀巴，群央小喀巴開出價錢來，讓他們好酌量。小喀巴在采參時，腦筋又快又靈光，但一讓他替這支靈參開價，他可就傻了眼了。

　　「諸位叫我怎麼說呢？」他攤開雙手說：「在采參這一行業裡，我算是剛剛出道，我也沒法子替它隨意定價錢呀。」

　　「不成呀，小老弟，」一個姓趙的參商說：「假如你捧著這支參，到某一家參行去求售，你定不出價來，參行也許會給你一個價碼，你點個頭，就算成交了，但如今消息轟傳出去，各家大參行都來了，就算標售罷，也得要有個底價才行。」

　　「趙掌櫃的說得是！」另一個說：「除非你宣稱不賣這支靈參，這個價錢，非得由你親自定不可。」

　　「老天，這可把我難住了！」小喀巴說：「你們讓我慢慢想想好了。」

　　「你想罷，咱們有耐心等得。」姓趙的說：「你甭介意開出來的價錢高低，只要咱們買得起，都會搶著買的，無論如何，把這寶物運到關內去，決不會虧本。」

　　在這些參商相競圍繞之下，小喀巴在屋子中間，不安的踱起步來；他一會兒煩噪的抓抓頭，一會兒又去抓抓腳，屋裡有只躺椅，他走了一陣，坐到躺椅上去，躺下身，又坐起來，坐起來，又躺下去，皺眉苦想著。參商們看他遲遲不肯開口說價，怕打擾了他，都悄悄退到外間去等著，只有姓趙的參商，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他。

　　忽然那參商說：

　　「好了，小兄弟，你總算定出價錢來了，旁人怎麼想，我還不知道，至少，我願意照你定出的價錢，收購這支靈參。」

　　「我？我並沒開口啊！」

　　「不用你開口，我也猜得到你要些什麼了？！」姓趙的參商說：「你心裡的意思，顯得很明白。你皺著腦門，表示你擔心你爹年紀老了。你前後踱了一百八十步，表示咱們買這支靈參，先得給你爹送上一百八十畝地。你朝前面望，表示眼前你要娶親。你摸頭摸腳，表示你娶親的費用，從頭到腳，得由買參的人包辦。你在椅子上躺了三躺，表示這筆費用，需得三淌銀子。【合約一千五百兩左右。】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老天爺！」小喀巴張嘴結舌的說：「這支靈參，當真能賣這麼多的錢？按你這麼說，實在是……太多了！」

　　「啊！你以為多，其實不算多，不算多！」姓趙的參商說：「為求公平起見，我這就跟他們大夥兒去說去，如果照這個價錢，還有人爭購的話，咱們還得要投標加價，誰出價最高，誰買。」

　　姓趙的參商把來人召來說明這個價錢，大夥兒都點頭，說是很適當，但這筆不在少數，有些參行有心無力，便無可奈何的退了出去，最後，僅落下三家，小喀巴出面說：

　　「其實，趙掌櫃說的這價錢，我做夢也沒夢過這樣多，他若存心想買，我想，就賣給他罷。」

　　那兩家參行也不願傷這個和氣，便也跟著說：

　　「咱們就照小兄弟的意思辦也行，不過，咱們也有個小小的條件，那就是說，下一季，你若再采著這種靈參，咱們兩家，照這種老價錢，有優先承購的權利，你說，行是不行？」

　　「行啊！」小喀巴笑說：「假如你們還能等著的話，趙掌櫃的在這兒為證，我一定沒有二話好說。」

　　靈參就這樣的賣出去了，姓趙的參商在付價時，忽然想起什麼，問魯子良說：

　　「小喀巴真是個孝順孩子，念念不忘您年紀大了，把養老的田地，想在前面，說到他娶親的事，我忽然想起來，他究竟選定了媳婦子沒有？」

　　魯子良搖搖頭說：

　　「沒有，趙掌櫃的想提媒？」

　　「也不是提媒什麼的，」趙掌櫃的說：「我總覺得小喀巴很厚道，是個好孩子，我身邊還有個小閨女，打算許給他，……我說句笑話，我覺得照這種價錢，買下這靈參，價錢還是低了，貼上一個閨女，會使我安心一點！」

　　為了這支靈參的出售，小喀巴得了夢想不到的錢財不說，更得到一個分外的禮物，——一個媳婦。

　　你也許無緣看見那樣一支巨大的靈參，但你還能聽一聽小喀巴采參的傳說，當然，有些傳說不可盡信，但有些傳說的意韻卻非常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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