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呆虎傳 | 上頁 下頁 | |
四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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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件事,我發覺鵝與鵝糞,以及指甲花防蛇的作用似乎不太大,而貓確是防蛇的能手,即使對於劇毒的、兇暴的蛇類,也具有相當的嚇阻作用和警告作用。一般說來,人被蛇噬傷,多在不注意的時辰,很少有人在打蛇時反被蛇咬著的。由此可見,警告作用更大過嚇阻作用,貓看見了蛇,能及時發聲示警,讓人及時發現有蛇,打殺它實在是容易的事。 這許多年裡,我曾經打殺過很多條蛇,不過,我打蛇始終保持著一個不變的原則,那就是遇上了蛇類,對我安全形成威脅的時候才打。而小說家段彩華為了喜歡蛇肉,往往捎著竹棍,到山裡去找蛇打。有一回,他打殺了一條約有五尺多長的大蛇,用竹棍把他的獵物一路挑回來,他把蛇身高吊在屋外的樹上,用刀子剝脫蛇皮,煮了滿滿一鍋蛇湯。聽說他曾大請同好去品嘗他的蛇湯,但我缺了席,後來我問及滋味如何?他說: 「跟雞湯一樣,——我指的是土雞。」 我得坦承對於吃蛇的興致並不濃厚,主要的興趣,仍在於觀察和研究方面。有一個陰雨天的黃昏,我們在營區裡散步,很意外的發現了一窩稀見的蛇類——兩頭蛇。 書本上所介紹的兩頭蛇,有手指粗細,一尺多長,背脊上有花紋,兩個頭,一個在頭,一個在尾,其中的一個頭沒有眼和嘴,兩頭都可以遊動。 但我們所見的兩頭蛇,是剛剛從蛇蛋中爬出來的幼蛇,兩個頭並生在一起,不分主附,同樣的大小,正確一點說,應該叫它雙頭蛇才對。我曾蹲下身,仔細觀察過它,這窩蛇蛋隱藏在草根下面,大約有六七個,其中一個蛋破在水泊裡,已經死了一條,剛出殼的那一條正在遊動著,大約有粗的蚯蚓那麼大,背脊呈灰綠色,花紋不很明顯,另有一條雖已破殼,但還留在殼裡沒爬出來。 記得我幼年時期,聽過一種很古老的傳說,說雙頭蛇主凶,是最不吉祥的東西,人若遇著它,即算不死,也會有極大的災殃。那天看見這窩雙頭蛇的,除了我、段彩華,還有一位劉君。開始,我以為這是一般蛇類的變形胎,並非真正的雙頭蛇,為了求證,我們敲開所有的蛇蛋去逐一檢視,結果證明我的臆測是錯的,那五六個蛇蛋裡的小蛇,都生有兩個頭,使人不能不相信它們確是雙頭蛇。我們也曾撥開附近的草叢,始終都沒有發現大蛇在哪裡?那一窩小蛇,最後仍被我們踩死了。 古老的傳說並不靈驗,直到如今,我們三個踩死一窩雙頭蛇的人,都還好端端的在世上活著,也沒有遭遇到什麼樣大的災禍。 這之後許多年,我對於蛇類的興致仍絲毫不減。我成了家,有了孩子,居住在一個眷區的竹屋裡,生活逐漸的穩定,不再像早年那樣的奔波,因而,和蛇類接觸的機會,也相對的減少了許多。 也許當時的居處是竹制的陋室吧,南臺灣又是多雨多濕的地方,蛇類侵入家宅的事情,並不算是奇聞。有一個落雨的黃昏,我點著一支煙如廁,廁所的門洞外,突然來了個不速的訪客,——一條青黑色的水蛇,它一頭鑽進來,好像沒把我當成一回事兒。我知道這類水蛇雖僅有些微的毒性,但若被它咬一口,也很受不了。廁所裡的地方很小,人和蛇很少有和平共處的可能,再說,它已經不速而至,我就是提起褲子讓它也來不及啦。 人說:情急生智,真是一點也不錯。我一急之下,就想起手裡的煙蒂來。據說蛇類都怕煙油,想必也不太愛聞嗅煙味吧?事實上,我手裡的那支煙蒂,已經變成我唯一退敵的法寶了,不論它靈與不靈,我也得盡力的試它一試啦! 這樣一轉念,我便把煙蒂伸出去,對準那蛇的鼻子,使它聞嗅。蛇的嗅覺彷佛非常靈敏,它嗅著煙味,便立時向後退縮,當它企圖換一個方向時,我仍用煙蒂堵著它的進路,兩三次之後,它無法再游向我,只有循著原來的進口,轉身遊出去了。 蛇類侵入家宅的事,陸續發生過許多次,最妙的一次是一窩水蛇,竟然營巢在我客廳的水泥地下面。因為隔壁的鄰居院子裡,植有一棵鳳凰樹,樹蔭正好掩覆在我們的屋頂上,伸出來的一部份,又替我的小院子作成遮陽的綠傘,我們很喜歡那棵樹,它使我們在炎炎的夏日,也保有適度的陰涼,我們並不知道,那棵的樹根,正盤紮在我們客廳的地層下面。 客廳的地面是水泥抹成的,很克難的抹法,它的厚度,恐怕只像一張薄餅吧!由於地下有根的關係,地質顯得很鬆軟,不久之後,表層的水泥就龜裂了,沿著牆角,凹成一個小小的洞穴。 起初,我並沒有特別留意,住那種克難房子,地面上略有坑洞並不算什麼,誰知道它竟已變成水蛇窩的後門了呢? 當時因為省電,我的客廳僅亮一盞四十燭光的燈泡,昏昏黃黃的,逢著天陰雨濕的季節,屋裡的水氣彌漫。一天夜晚,一條小水蛇就從後門爬出來了。 孩子入睡後,我執著掃把掃地,看見一個黑忽忽的東西橫在地上,我以為是妻紮頭用的黑綢帶子,一面彎下腰,伸手去撿,一面說: 「瞧這些孩子,亂扯東西玩,把一根紮頭帶子,扔在地下不管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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