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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不必了,」費嘯猴笑說:「我不是假作正經,匆匆迫迫的,也沒那個心腸。」

  丘老大在煙霧裡和他談起慎武堂的那些徒眾來,那使他想到當年初出道的光景,臉上便禁不住的流露出憤懣的神色來,恨聲的說:

  「我混老了,在北方十多縣,也算是揚名立萬兒了,半輩子並沒白混。但我早年初出道時,受到慎武堂出身的那些徒眾的逼迫太多了。我後來一直忘不了地方上對待黑道人物那種殘忍,我發誓有一天,要把慎武堂給搗掉,這也就是我要插足五河原的原因,我恨透了快馬劉雄和馬萬里那幫傢伙了。」

  「您說的這些話,全說到我心眼裡來了!」費嘯猴說:「不瞞您說,我搭上銀鳳,是蕭金那老頭兒氣得失足摔傷的原因。他們眼裡哪有什麼闖將,都把咱們這號人叫賊砍頭的,我若不把五河原攪和得天翻地覆,我就出不了這口悶氣!」

  「真的照我當年那股勁,拔掉五河原那些人槍並不難,」丘老大說:「但我手底下的那三個惡煞,辦小事辦得狠辣,辦大事卻本領不濟,全不是能挑大樑的材料,真靠他們去對付葛威和馬萬里,那是不成的。」

  「能不能辦得事倒在其次,」費嘯猴乘機說:「但凡混世的人物,也是一浪接著一浪潮前推湧的。您當年再是豪強人物,如今也已上了年歲啦,日後誰能接得下你創出的這些格局?只怕他們三個會爭得頭破血流罷?……我略略聽到一些閑言語,當著您的面,不能不說,要是把話憋在心裡,那就缺少誠意啦。」

  「是關於哪方面的呢?」

  「是關於黑霸天和百里張死後,官船劫案的那筆款子。」費嘯猴說著,一面留意著對方臉上的神情變化:「有人說,這筆款被您勒住了,沒按慣例淌出來均分;有人也許是空穴來風胡造謠,也許是存心破壞,把這些言語,全灌進老皮和疤臉狼他們的耳眼裡去啦!假如這宗事不先擺平,只怕他們不會按您的意思去插足五河原了!」

  丘老大的臉色有些發白,咬牙說:

  「不錯,這筆錢我勒住了!他們幾個沒幹事,沒擔風險,憑什麼要分份兒?!他們還不配和我爭!我決計用它養老的,等我洗了手,他們做案得財,還會算我一份?!」

  「道理是確有道理的,」費嘯猴輕描淡寫的說:「不過,那三個心裡究竟怎樣想,誰也不知道!」

  「我等著!」丘老大說:「看他們想怎樣?誰來找我開這個口?總而言之一句話,誰想來分一杯羹,我都不答應!」

  「單憑老洪莊您的這一股,能抗得了他們聯手合擊嗎?而且您又在病著。」費嘯猴說:「我也真太爽性了,其實,我不該卷到這宗事情裡面來的!到日後,我會落得兩面不是人的。」

  丘老大嘴上說他不在乎,但從神色上看得出,他極為在乎。這些年裡,在北洋地面上,今天兵來,明天馬去,民間財物早一空,到了民窮財盡的地步。像這種若干數額的大洋錢,再難有機會弄到手了,丘老大怎會願意讓手下人攤份兒分光它?費嘯猴在話裡略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對方就著了急啦!

  「這樣如何?老弟,」丘老大說:「皮小刀子他們不爭這筆錢便罷,若爭這筆錢,我得請老弟你動手對付他們,我願出價一萬現大洋,買他們三顆人頭!而且答允你,在除掉他們之後,他們的人槍,並給你做混世的本錢!我說這話,夠明白了罷?」

  「這真是個難題了!」費嘯猴說:「當初跟他們上香拜把子,也是您的主意,我怎能動得了手呢?」

  「嗨,這有什麼?」丘老大說:「人說:把弟兄,一台戲,黑道上拚來拚去的,誰不是投帖拜把子的窩裡雞?越是親密的,越是有糾葛!假如子高還在,它就會毫不考慮的。」

  「拿您的錢辦那種事,我費嘯猴日後太不好混人了!」費嘯猴說:「錢我是一文不取的,您要是肯把綠珠賞給我,我倒願意另想辦法幫您擋一陣。」

  「你說綠珠?」丘老大說:「她倒是挺能幹,挺會辦事的,不過,拿她當女人看,倒也不見得有什麼出色的地方,你要她,就把她帶走好了,我另外再找管事的人。」

  「丘大爺,那咱們就算把話說定了!」費嘯猴說:「皮小刀子那三個的事,包在我身上!當然,得看事情怎麼變化,我怎樣區處,也不一定要割下他們的腦袋。」

  丘老大能做總瓢把子,也自有他的一套,凶的時刻比誰都凶,海的時刻比誰都海,事情講妥後,他一拍巴掌,便著人把綠珠帶進房來,對她說:

  「算你運氣來了,綠珠,你這就跟費小爺叩個頭,跟著他過日子去罷,難得他看上你了。」

  綠珠有些驚駭,他不知道費嘯猴用甚麼樣的言語說動了丘老大,使這個平常兇橫的盜魁,看起來有些無助。她依言默默地叩了頭,站在一邊,丘老大朝她揮揮手說:

  「下去罷,這兒沒有你的事了!」

  費嘯猴單靠兩片嘴唇皮,買空賣空的一搬弄,就乘機把綠珠弄到了手。但他知道,他若想謀獲這筆藏鏹,他得同時對付丘老大和皮小刀子他們。他從不輕估他的對手,這是他費嘯猴厲害的地方。

  他在夜晚回到房裡時,綠珠業已等在那兒了。

  「你說過,夜晚有話要跟我說的,」她說:「如今,你既向丘大爺開口要了我,有話更好說了。」

  「趁早脫出這個是非窩罷,綠珠。」他說:「老洪莊無論發生了甚麼事,都跟你無關,你守在這兒幹什麼?存心要替丘老大殉葬?」

  「我怎會存心守在這兒?我是走不掉,」綠珠說:「而且,走出去又怎樣,沒有個可投奔的人。」

  「朝後你跟我過日子就好了。」費嘯猴說:「我答應把五河原鎮那爿新開的店,交給你掌管,其餘的話,不必在這兒說了,明兒一早,我就帶你回五河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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