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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他表面上不露聲色,抬起頭來笑說:

  「兄弟吃的是公事飯,這種驚天動地的案子鬧出來。兄弟不能不奉命辦事,這點苦衷,還望丘大爺您多體諒;辦案拿人,一切都得要講證據,兄弟這次登門拜訪,決不敢咬定這宗案子就是您手下幹的,只求您能幫忙,使查案方便,我劉雄業已感激不盡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您劉大爺奉公辦事,在我丘某的地雖上,決沒人敢攔您的馬頭!」丘老大說:「我的人,您可以隨時傳問,或是帶人來指認,是誰,您抓誰,該砍就砍,該殺就殺,就像您在五河原對待楊子高一樣!……楊子高是我的乾兒子,我為那事咬過牙沒有?!我對您劉大爺。該說是沒有話說的了。」

  丘老大的話說得愈敞,劉雄愈覺得案子難辦!到目前為止,他只是發現了押船兵勇的屍體。有的被刀砍的,有的被槍擊的,究竟是誰動的手,他還沒掌握住可靠的線索,問也是空問,得不著結果的。但是,人既然來了,多少得訊問幾句,也許能在無意中撿拾著什麼。

  「大當家的,您太客氣啦!」他說:「我想知道,二道林子那一帶地方,究竟是哪位老哥經常在那邊呢?,」

  「是我,皮小刀子。」

  「啊,是皮老哥。」劉雄說:「案發當天,您是在哪兒?什麼時刻才聽說的?」

  「回劉大爺的話,」皮小刀子說:「二道林子西邊。有個小河灣兒,沿灣都是低枝的桑樹林子,當地人管它叫桑林灣,有些南來北往的船隻,巴不上碼頭,就泊在灣裡過夜,因此,岸上逐漸有了人家,變成一個小集鎮,那就是桑林鎮,街面上不外是煙賭娼那些行當,兄弟我帶著廿多支槍,住在那兒。案子發生的地點,在河灣南邊三裡多地,劫的時刻是在傍晚,等到半夜,那條被劫的官船泊進灣,船家上岸買酒壓驚,他才大驚小怪的吐露出來!」

  「不錯,你說的和案情很吻合。」劉雄說:「你聽到這消息之後,怎樣了呢?按照江湖上的規矩,外人在你的地面上做出這種案子,是最犯忌諱的。」

  「案子不是我手下人犯的,」皮小刀子說:「我的火氣可大了,當時我就著人備馬,帶著手下人繞路趕過去,到案發的現場去察看過。那段河面很荒涼,並不很寬,如果岸上有槍逼住船家停船攏岸,劫取餉銀,並不是難事……據船家形容,截船的盜匪,人數並不多,總共不到十個人,但他們牽有騾馬,好像是早有預謀,追躡下來的,決不是臨時起意。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正好碰著運餉的船隻。」

  「皮小刀子把這話都對我說了,」丘老大說:「一般說來,像這類案子,通常在這個地面上混的人,是不會犯的,他們明知這樣做了,本身脫不了干係,誰願意日後被捆去砍頭?!……我猜想,這全是我得罪了誰,別人故意在我的地盤犯下重案,讓我不得過身。我想,您這趟下來查案,正給了我一個洗刷的機會,您需要我協力的地方,敢不盡命?我也是力求開脫呀!」

  嘿,這跟黑霸天和百里張說的是同樣的話,快馬劉雄心裡嘀咕著:究竟是哪邊幹的呢?!

  「劉大爺,您是幹家,」皮小刀子說:「這條官船打南往北,經過五河原,也靠泊過,准是船家無意中漏了口風,才被人綴上的。五河原是黑霸天和百里張的地盤,正巧月前咱們截留他們一撥子馬,他們到二道林子來奪馬,雙方火拚過,他們被打得七零八落,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才動手做下這種血案,想嫁禍到咱們頭上的?……您問問報案的船家,也許會找到新的線索。」

  「船家老田我問過了,」快馬劉雄說:「他說劫匪都是用黑巾蒙住臉的。我查察現場時,確曾在河岸邊的濕地上發現過人和牲口的腳印,但路面上全是浮沙,蹄痕車轍太多,太零亂,加上風的吹蕩,實在難以分辨他們的去向了!……無論如何,案子還要追查下去的,我這就得跟諸位告辭了!」

  快馬劉雄辦案多年,這是頭一回真正的遇上難題:五河原的黑霸天和百里張振振有詞,說是案子不是他們幹的;丘老大和皮小刀子也理直氣壯,說是案子不是他們幹的。報案的船家老田和他的兩個夥計,被嚇得有些錯亂,經過一再訊問,除了說出案發的時間和地點外,其餘的情景也都很模糊,構不成有力的線索。而上面只知道逼著人限期破案,期限十萬火急,連明查暗訪的時間都不夠周轉的,實在太使人為難了。

  他是當夜從老洪莊辭出來,騎馬轉回五河原的,但他並沒回到鎮上。第三天,他的屍首被人發現吊在桑林灣南邊的一棵老榆樹上,頭上套著麻袋做成的石灰包。他所率的馬班弟兄,也都失蹤了,有的屍首浮現在河裡,有的根本連屍首也沒找著。縣裡著人來驗屍,證實他們在死前都是喝了過量的酒,醉後被人做了手腳的。

  這宗案子,似乎比劫船奪命案更聳人聽聞了!

  按理說,像快馬劉雄這種有身手,有歷練的辦案能手,還帶的有七八個隨同辦案的人,人人都帶有槍枝,幾乎沒有人能把他們一網打盡;而且,劉雄離開老洪莊,不會在中途打尖,也不會喝這許多酒,醉得失去反抗,被人一個個整死。而他們的馬匹,全被人給放了,他們的槍枝,也都安放在馬囊裡,這些馬匹,都是被那附近的鄉下人發現,撮回鎮上來的。

  越是議論,解不破的疑團越多。

  「我看,丘老大的嫌疑越來越重了!」有人說:「快馬劉雄和他所帶去的人,離開五河原到老洪莊去,是人人都見著的,但他們卻一個都沒有回來,誰見著劉雄辭出,在半路上出了岔兒的呢?也許他們把劉雄他們灌醉了,運到五河原鎮的轄境來弄死的!」

  「依我看,就不見得。」也有人持相反的看法,「你沒想想,丘老大會傻到那種程度,這樣明目張膽的殺害劉雄和馬班的人?那豈不是表明前一案也是他做的,公然和官裡敵對了嗎?十有八九,是另有旁人。」

  快馬劉雄意外的丟了性命,葛威鎮長和馬萬里兩個,便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了!縣裡失去了快馬劉雄,知事發了火,責成各鄉區聯合偵破這宗案子,又從鄰縣借調了好幾位辦案有經驗的人,率著大批軍警趕下來,把劫船案和劉雄案合併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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