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闖將 | 上頁 下頁


  縣裡下來辦案的人,由劉雄領著,整整來了一班馬隊。劉雄帶來緝捕公文,大意是說:楊子高在銀杏莊攔截了六大捆棉紗,這些貨由一個叫朱大娘的女單幫客押運,楊子高不但截了貨,還持槍逼奸朱大娘,事後把她和另兩個牽牲口的漢子一起殺了。縣裡風聞楊子高躲在五河原,才差劉雄來追捕的。

  「苦主遞了狀,縣裡才差兄弟下來追捕的。」劉雄對葛威鎮長和陪在一旁的馬萬里說:「五河原情形複雜,兄弟也很清楚,所以極不願意麻煩葛大爺和萬里兄,您只要不包庇人犯,就夠了。」

  「不錯,」葛威說:「楊子高確實常在五河原走動,躺煙鋪,進賭場,軋姘頭,咱們見面點點頭,他沒在鎮上公開惹事,咱們也沒問過他的事。如今他犯下了血案,咱們沒道理徇私枉曲的包庇他,您儘管在這兒放手辦案子,有需要鄉隊協力的地方,儘管吩咐,咱們絕對照辦!」

  「只要有您這句話,一切都好辦了」劉雄說。

  「有一點還得懇托劉兄,」葛威鎮長說:「那個楊子高,原就是個玩命的傢伙,如今犯重案,要是聽說您帶人下來捕拏他,他一定會盡力糾集他那些亡命的黨羽,拔槍抗拒的。五河原人煙幅湊,假如雙方在鬧市上開起火來,一般平民百姓碰上子彈,死得就太冤枉了。最好請劉兄採用計捕,在他冷不防時就把他窩住,關於這一點,萬里老弟和兄弟,多少能助您一臂之力。」

  「葛大爺,這當然是再好也沒有的事了!」劉雄說:「兄弟對五河原不很熟悉,對兇犯更缺少瞭解,若沒有您協力,一時真的無從下手呢!」

  「自古以來,殺人者死,在天理王法上都說得過去,」葛威鎮長摸鬍子說:

  「何況楊子高殺人越貨,又犯了姦淫,這種人若不繩之以法,這世道就不是人的世道了!據我所知,楊子高目前確實匿居在本鎮,確實的地方,一時還拿不准在哪兒,我得先著人去探聽才行。」

  「楊子高這個傢伙,平素最愛酒、賭、娼,」馬萬里說:「他和他的拜兄弟費嘯猴兩個臭味同投,經常混在一道兒。早些時,胡才飛的賭場、杏花樓酒館和暗娼小叫天的宅子裡,都是他常去的地方。鎮外的石家潭,是費嘯猴的家窩。另外,費嘯猴有個妹妹費小花,嫁在本鎮李家,西碼頭的船東李如峰是他妹夫,要是楊子高犯了血案想藏身的話,費嘯猴極可能說動李如峰來藏匿人犯,我這就著人分頭去踩探消息去。」

  「這樣吧,劉兄,」葛威說:「為了怕打草驚蛇,我想請劉兄把兄弟們和馬匹都暫時安置在鎮公所的後倉房去,暫時不要露面,等馬鄉隊長探明了兇犯存身的地方,咱們趁夜行動,也許會把楊子高一舉擒獲。」

  「葛大爺您既然這樣安排,兄弟就遵命照辦好了!」劉雄說。

  「為了使您放心,」葛威說:「仍請您留在這兒,跟馬鄉隊長一道兒,方便隨時行動。」

  羅網很快便張布起來了,但楊子高根本就沒有藏匿,他夥同費嘯猴、黑霸天、百里張他們幾個,把匣槍壓書桌角上,大模大樣的坐在杏花樓酒館裡喝著酒呢!單就黑霸天一個來說,他就帶了六七個護駕的槍手,每個人都背著匣槍。百里張身邊的護駕槍手,也不比黑霸天少到哪兒去。費嘯猴和楊子高雖沒帶人,但他們卻在黑霸天和百里張的保護之下,有恃無恐,談笑風生。

  「有人傳耳信,說你的案子發了,」黑霸天對楊子高說:「縣裡差快馬劉雄一路追緝你,不但告示上了牆,劉雄本人也已經帶著馬隊,來到五河原了!」

  「他是屬兔子的,有這等快法?」費嘯猴說:「他既然來了,就請他過來喝兩盅罷,只要他姓劉的不當著咱們的面,談辦案拏人,咱們倒很樂意交交六扇門裡的朋友,日後有什麼事,好多一份照應。」

  「嘿,劉雄如今是葛威那老傢伙的座上客,只怕咱們還請他不到呢!」黑霸天說:「講句老實話罷,劉雄他就算生有三頭六臂,來到人地生疏的五河原,他也施展不出來,除非有葛威這老傢伙替他從旁協力。」

  「嗯,葛威真要協助劉雄,事情就不簡單了。」百里張抬臉說:「葛威是五河原幫會的龍頭,有根有底的人物,再加上他跟老拳師蕭金的關係拉得很緊,甭說蕭金有許多的徒弟了,單就他大徒弟馬萬里一個,就不是等閒之輩。我說,子高兄,你可不能太大意了!」

  「百里張,您甭把姓葛的捧成神,」楊子高說:「他不開罪我,我不會挑剔他,他要是真跟快馬劉雄夥在一道兒對付我,嘿,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他,除非他用鐵葉子包住他頸項,他有鬥大的腦瓜子,我也照拎!」

  楊子高倒也不光是空口說大話,一支三膛匣槍在他手上玩得出神入化,不光是指哪兒打哪兒,閉上兩眼朝背後聽聲潑火,都沒有落過空;他一個人一支槍,闖遍五河原周近百里地面,大小一十八個鄉鎮都憚於他的名頭,碰上他,抱定避之則吉的看法。光是一個楊子高就夠瞧的了,何況乎他跟費嘯猴兩個,一狼一狽的連在一道兒,便更助長了他的兇焰啦!

  「葛威本身倒沒有什麼好顧忌的,」百里張說:「但葛家這一族在五河原是一棵百年老樹,蒂固根深,你就是放倒了葛威,卻除不掉他的根蒂。我看,犯不著空嘔這口氣,真的,能避就避著點兒罷。葛威他如今總是是個鎮長,不能硬跟官裡唱對臺戲。我想,等快馬劉雄一走,他姓葛的決不會抓你——他會為了向上頭邀功,得罪咱們這些人嚒?」

  百里張所以能稱得上是百里張,就因為他混得圓,經得住搓和捏。他咳咳吐吐的說了這番言語,確實對楊子高眼前的處境作過若干顧慮,他認為只要楊子高暫時避一避風頭,讓葛威演完這台戲,事情就好辦了。

  但楊子高和費嘯猴兩個,都沒有這種退一步的想法,費嘯猴更笑說:

  「百里張,你老哥說來是能軟能硬,其實是膽子小得像芥粒一樣,無怪你拉幫結股,靠人多架你的勢了,咱們單行獨闖,幹行險的行當,撂下幾條人命算得了什麼?甭說對他葛威,根本不放在眼下,就連他快馬劉雄,咱們也得要給他一點顏色,要他來得去不得,免得縣衙門裡日後常找咱們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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