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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二人望向大門的位置,表情一同掛下來。

  Mystery的人要來了。

  「啪啪啪——」

  小蟬垂下眼不肯前去把門打開。畢卡索則皺起眉凝神望著大門口。

  「啪啪啪啪啪——」

  小蟬這樣想,如果不前去把門打開,裝作不在家,會不會就能回避這次分離?

  「啪啪——」

  這拍門聲,聽得人心寒。

  畢卡索的呼吸沉重起來。小蟬望了他一眼,最後還是站起身,上前把門開啟。拖下去,還不是要走?

  早在來臨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離去的一刻。

  門外站著Mystery的美豔服務員,她身穿二十世紀初的街頭男裝,皺皺的恤衫,間條吊帶褲,長髮藏在帽子之內。

  小蟬深呼吸,轉身把畢卡索畫給她的那顆心卷起來準備帶走,然後她望著畢卡索,對他說:「你送我走吧!」

  畢卡索仍然坐在沙發上,他賭氣地別過臉,「不送!」

  小蟬望了他一眼,決定不勉強他。服務員轉身往樓梯走去,小蟬就著走,在踏出大門的一刹那,心裡就千旋百轉,接著走下樓梯的每一步,心情猶如死囚步向刑場一樣,心頭沉重,卻又腳步浮浮。每步下一級樓梯,都活像踏空,從來不知道,別離會帶動出這種異樣虛浮的恐怖感覺。

  就在走了一半時,樓梯上就傳來急速的踏步聲,小蟬回頭一望,看見畢卡索邊披上外套邊跑下來,小蟬還未來得及微笑,畢卡索已經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體溫傳進過來,她的心頭一暖,整個人立刻放鬆。

  他倆手牽手走下樓梯,一直相視而笑,小蟬望著畢卡索那雙溢滿愛意的眼睛,禁不住沉得很溫馨。相處良久,還是頭一趟因為他而覺得溫馨。

  畢卡索扁了扁嘴,頃刻小蟬就心醉;當畢卡索紅了眼睛的時候,小蟬就在心頭滴出了淚。

  樓梯終於走完,住宅外停了一輛看來平凡的馬車。面對分離的一雙戀人沒留意到,雖然時為下午,但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們的分離,喚來異樣的荒涼感。馬車的門被打開,服務員身手敏捷地跳上車夫的位置。

  眼淚在眼睛內打轉,畢卡索仍不忘嬉笑。「看!終於有女人在我未虐待她之前就迫不及待離開我!」

  小蟬望著他的雙眼說:「或許,一天我會回來。」

  畢卡索聽罷,不知怎地就怔怔的,瞬間,他的神情就由不舍變成厭惡。他怒喝小蟬:「回去,回去,回去了就不要回來!」

  他把小蟬推了上馬車,並用力地關上馬車的門。

  小蟬在車廂中伸出頭來,一臉淒酸地望著他,她明白他的舉動,他承受不了虛幻的諾言。她看見,他在強忍淚水。

  馬車開動了,小蟬與畢卡索繼續四目交投,當看見他的身影在倒退後,小蟬就開始流出眼淚。畢卡索逐分逐分地變小,他雙手插著褲袋,站得穩穩地扁著嘴目送她。

  正以為畢卡索的身影會繼續變小下去,馬車卻驀地停下,小蟬望向服務員,看見她在鞭打不肯向前走的兩匹駿馬。心念一至,小蟬推開馬車的門,走下車。

  看著她走下車,畢卡索的神情變得愕然。他與她,就隔著半條街互相對望。

  她在想,好不好就此奔向他,然後一起跑掉?

  他在想,好不好跑前去抱起她,繼而帶她奔走天涯?

  他倆一直凝望著對方,兩人的眼淚一直流,但是,無人說一句話,亦無人提起腳向前走。

  他們深深地對望而當中相隔的距離,仿佛就是他倆原本相隔的時空。

  有沒有人向前踏出一步?

  有沒有人敢膽說出一句,願我倆長相廝守?

  有沒有人可以承諾,明天後天大後天,我也會讓你一直幸福?

  他們一直互相對望,風吹來,眼淚就從臉龐給送走。

  這可會是世上最長最長的一次對望?

  以後,天各一方,遙遙百年他們會在各自的時空中繼續凝望著對方。

  風再吹來,小蟬的腳移動。她還是沒有走向前,她轉身走回馬車中。

  馬有靈性,客人坐定了,馬車就開動。

  車輪刮過石地,聲音淒然沙啞。畢卡索蹲到地上去,張大口崩潰地嚎哭。

  小蟬靠在車窗旁邊,眼睛溜向後,她看了一眼就沒有再看。別告訴她,那個是畢卡索,如果真是,她會傷心得窒息。

  不是畢卡索……不是畢卡索……不是他……不是他……

  畢卡索怎會捨不得一個人?

  畢卡索怎會用情用得這樣深?

  怎會……怎會……怎麼可能……

  小蟬合上眼。然後地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再次把頭伸出車窗外向後望——

  那如小豆點的人影悲愴地哭昏在地上。

  「呀——」小蟬哀鳴。

  「呀——」

  怎會……怎會這樣?

  回頭看他這最後一眼,怎會是這樣?

  「呀——」

  在連綿的哀號中,人就肝腸寸斷。

  誰會想到?就連被愛,也會這樣的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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