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深雪　>　二姝夢　|　上頁　下頁
七十一

　　朵拉的攝影事業如日方中，也因為她替畢卡索的《格爾尼卡》作出攝影記錄，因此就更聞名，但同時候，畢卡索向她遊說放棄攝影事業，他常說攝影是一種低層次的藝術。朵拉多番與他討論此問題，最後得到的答案是：「如果你堅持攝影，你就不再是我的女朋友！」

　　朵拉明知道畢卡索不合理，但為了愛情，她願意放棄最熱愛的事情。畢卡索高興極了，他又再一次成功地控制他的女人。從此，朵拉棄影投畫，她受教於畢卡索，學習成為一名畫家。

　　她會對別人說，有機會涉足其他藝術領域是一件好事，而自己有畢卡索做她的導師，實在難能可貴。但真相任誰也知道，放棄攝影是一種犧牲，朵拉的攝影事業，該可以再上高峰。

　　神態酷極的朵拉，總是一次又一次被擺佈於畢卡索的掌心中，冰美人的外表下，是一顆脆弱得一握便碎的心。

　　小蟬看得眼睛冒火，這個重新年輕的畢卡索，重複地打擊愛人的事業。

　　她對畢卡索說：「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麼？」

　　畢卡索說：「我在扶助朵拉成為出色的畫家！」

　　小蟬冷笑。「哈！才不！」

　　畢卡索正在繪畫他最喜歡的動物鬥牛。

　　小蟬說下去：「你在摧毀她原本的事業。」

　　畢卡索瞄了瞄小蟬現形了的那雙足踝，這樣說：「我的心，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蟬說：「就算你有志讓她成為畫家，你也不應該令她放棄原本的事業。」

　　畢卡索停止揮動畫筆，說：「她也覺得事業不再重要呀！」

　　小蟬說：「所以你要重新令她知道事業的重要！」

　　畢卡索皺眉，神色鄙夷。「為了什麼我要這樣做！」

　　小蟬以腳尖拍了拍地板。「因為有天你會拋棄她。」

　　畢卡索便無話可說。小蟬說出重點：「你要幫助朵拉自立，令她有自己的人生。」

　　畢卡索以指甲抓了抓臉龐，一直以來，他就是最討厭讓女人有她們自己的人生。

　　畢卡索說：「我會給她足夠的照顧，你也知道的，我饋贈了她大量禮物，當中包括珠寶和我的畫作。」

　　小蟬走近他，說：「由今天起，你要學會給女人有她們人生的自由，你要扶助女人獨立于你。」

　　畢卡索瞪大眼。「你說笑，哪有男人會令女人獨立于自己？」

　　小蟬坐在放在一旁的安樂椅上，這樣說：「只有女人獨立，她才能在被男人拋棄時自救。而你，百分百會拋棄她，所以她更加需要有自己的人生去幫助自己。」

　　畢卡索重申：「她有我的畫作。」

　　小蟬搖頭。「不足夠的，只有事業才能令女人真正自救。她有事業才可以完全情緒獨立，事業會讓她明白，她也是個有能力的女人，她不需要一生依附你。她若然只擁有你的財產，她會覺得一生也擺脫不了你。」

　　畢卡索望著安樂椅下的那雙小腳，這樣說：「她根本不想擺脫我！」

　　小蟬努力說服他：「你還不明白！只有幫助她擺脫你，一天你拋棄她了，她才不至於沉淪！」她歎了口氣。「你也看到她年華老去時的悲哀吧，她一生也走不出你的陰影。你若是有心令她真正快樂，你就要把握這些機會改變她，令她有一個更堅強的下半生！」

　　畢卡索仍然頑固：「從來無聽過男人要幫助女人擺脫自己！」

　　小蟬沒好氣。「其實你是懂的。」

　　畢卡索盯著她的腳，抓了抓頭。

　　小蟬說：「既然你可以叫她放棄攝影以便讓你去操縱她，你也必然明白如何可以使她獨立於你。」

　　畢卡索定了定。他發現他實在無法在她面前假裝任何事。

　　小蟬也不怕說下去：「你也討厭女人有成就，萬一她真的成為一流的攝影名家，你怕你會妒忌得要死。」

　　畢卡索爭辯：「我怕什麼？我是最偉大的藝術家？」

　　小蟬說：「不，你怕，因為你什麼也妒忌。」

　　對，這就是畢卡索。

　　畢卡索說不過她，只好噤聲。但為了不讓自己占下風他這樣說：「我肯做，只為了看你的全相！」小蟬才不怕他。「你說什麼我也不介意，最緊要你的行為正確，我不要你毀掉朵拉。我把你帶回來不是讓你毀多她一次，我是要你救活她，以及其他女人。」

　　畢卡索不耐煩，他做了一個代表煩厭的手勢。「好好好！別煩我！」

　　小蟬從安樂椅中站起來，地板上有一雙小腳正步離畫室。畢卡索的目光現在終於有焦點了，他可以看清楚小蟬來去的方向。那雙走動的小腳讓他忍不住笑得勾起了嘴。

　　這雙小腳的主人專門左右他的行徑，但這小小的腳委實太可愛了，可愛得令他無法不屈服。

　　畢卡索倚在畫室的窗前，他把他與朵拉的事情反復想了又想，最後決定接受小蟬的建議。午後，當朵拉努力地在畫室作畫時，畢卡索觀察了她片刻，繼而，說：「算了吧，你還是走到浴室畫你的手指甲好了！」

　　朵拉驚惶地握著畫筆，臉色由白變青再轉紅。她屏息靜氣地問：「是不是我無天分？」

　　畢卡索搖了搖頭，說：「是我不忍心。」

　　朵拉麵露疑惑。

　　畢卡索說：「事實是，你的真正天分是攝影。」他望著他的女人，說下去：「你若是繼續發展你的攝影事業，你會有成就。」

　　朵拉定定地望著他，問：「你真是這樣認為！」

　　畢卡索歎了口氣，然後微笑。「你想畫畫我可以教你，但你要答應我，你不可以放棄攝影。」

　　朵拉見他和顏悅色，便放膽問下去：「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畢卡索走上前，把手放到她的臉龐，對她說：「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事業。」

　　頃刻，晶光閃亮在朵拉的眼睛內，她說：「我……我不知應該怎樣說……」

　　畢卡索取笑她：「怎麼了？」

　　朵拉綻放出開懷的笑容。「你真是個特別的男人！」

　　「是嗎？」畢卡索說。

　　朵拉說：「其他男人不會做的事，你會做。」

　　「啊——」畢卡索很高興。

　　朵拉再說：「很少男人會支持女人的事業。」

　　畢卡索擺擺手。「是他們迂腐罷了，呵呵呵呵呵！」

　　然後朵拉就這樣說：「我答應你，我會永遠愛你！」繼而，她給了他答謝的一吻。

　　這一吻只是輕輕的，卻叫他無比的心花怒放。他望著自己的女人，忽然很快樂很快樂。

　　原本，他想看的是，他已毀掉了這個女人一次，今次隨小蟬回來，又再毀掉她多一次，實在無意義兼無趣味。他一早體會到握碎她的人生是如何滋味，他無必要再品嘗多一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