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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真心愛著一個女人等於被這個女人征服。畢卡索最厭惡這種感覺,只要女人都輸清輸盡,他才能身心舒泰。

  小蟬坐下來望著畢卡索的臉。她已經明白不過了,這個男人,是世界上最野蠻殘酷,但也是最膽小懦弱的人。

  畢卡索對著畫布說:「為了藝術,世上一切皆需要犧牲,包括我自己!」

  小蟬站在畫布旁,對看他說:「但你也不用叫助手作槍手替你寫情信給範思娃,你若是無心情,根本可以不寫情信!」

  畢卡索聳聳肩,表情淡然:「我不會理會她的感受。她或許會不開心,但我根本無須理會。」

  畢卡索已與範思娃一起數年,而範思娃也已為他誕下一子一女。他常常對她說:「瑪莉特麗莎比你有女人味、女人不生孩子根本不算是女人!」於是,範思娃就為他誕下孩子。

  最近,畢卡索到國外工作,為了實踐他對範思娃的承諾,他就叫助手寫情信寄回巴黎給她。然而,範思娃一看就知道,由概念至手筆,完全不是出自他。她悲憤莫名,畢卡索不止不尊重她,而且更把她當作白癡。

  他與範思娃的關係每況愈下,他對她已不再熱情,可是卻又不放她走。每次一分手,他就用盡辦法逗回她,他不能夠接受有女人主動離他而去。

  而畢卡索亦早已習慣了小蟬的聲音,他稱之為心之聲。

  他懷疑過小蟬是一隻鬼,又以為人自己是精神分裂。直至一天小蟬說:「別怕,就當我是你的靈感女神。」

  誰知畢卡索一聽就反感起來。「為什麼全世界的女人都妄想成為我的靈感?」

  小蟬沒他奈何。「那麼算了吧,你承認自己有精神病好了!」

  畢卡索才不會願意承認自己有任何弱點。他為小蟬的身份作出這樣的解釋:「你是我的心跑出來與我對話。像我這樣尊貴的人,是該有這一種守護天使的。」

  小蟬揶揄他:「幹嗎不乾脆認為自己是神人?希特拉就自以為是神的重生!」

  而他們的對話大部分圍繞著他與他的女人。

  小蟬說:「你是世界上最卑劣的情人!」

  畢卡索對小蟬說:「我的心,別又再教訓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藝術!」

  小蟬冷笑。「為了藝術所以虐待女人?你所做的一切只因為你自私!」

  畢卡索說:「原來你也是無知婦孺!」

  小蟬笑起來。「你不是最喜歡無知婦孺嗎?昨天你當著小女兒柏露瑪,就指桑駡槐地對範思娃說『女人都該似柏露瑪,沉靜、內斂、順從、聽話,最好可以一直熟睡直到二十一歲。』女人都該無思想,任由你控制。」

  畢卡索仰臉高聲笑:「哈哈哈,沒錯,女人都不應該有腦袋有嘴巴有雙腿。」

  小蟬看不過眼他的自大和過分。她故意倒翻一瓶紅色的顏料,繼而大搖大擺地離去。畢卡索的身上就濺了一片紅。

  畢卡索聽不到小蟬的聲音後,就覺得有點納悶,於是決定拿範思娃出氣。

  範思娃是名很有骨氣的女人,她甚少向畢卡索需索金錢。當衣服穿舊了,她就拿畢卡索的舊衣服穿上身。而剛剛,畢卡索就發現了,他的一條舊褲子穿在她的身上。

  他大發雷霆:「你穿了我的褲子,那我還可以穿什麼?」

  範思娃沒好氣,她說:「你有成千上萬的褲子可以穿。你知道,你是從來不棄舊物的。」

  畢卡索橫蠻無理:「但這一條是唯一最合我身的!你偏要穿得變了形!」

  范思娃才不理會他,她抱著小女兒走到樓下去。畢卡索死心不息地邊走邊罵之際,又給他看到,家中的花匠穿著一件他的舊襯衣。

  畢卡索停下來,指著花匠大叫:「他媽的!你居然給他穿我的衣服?」

  範思娃放下懷中的女兒,回頭對他說:「花匠的襯衣今天早上破掉了,所以我才給他這件衣服。你幹嗎記性這麼好?這件襯衣你五年來都無穿過。」

  畢卡索的神態既憤怒又緊張。「你是不是想我有天變成他一模一樣?似足他骨瘦如柴、曲背跛腳?」

  範思娃忍不住冷笑。「發神經。」說罷就轉身拖著女兒向前走。

  餘下半天,畢卡索都在發脾氣。他真的很討厭別人碰他東西,就算是一件破襯衣也不可以。他亦有一個信念,但凡屬於他的,永遠也該屬於他。所以他從來不棄掉東西。

  他也討厭剪頭髮。那些掉到地上的發碎往往令他非常緊張,那雙盯住掉下來的頭髮的眼睛仿佛正絮絮不休地說:「別離開我別舍我而去……」

  又終日疑神疑鬼,硬是覺得別人會拿他的指甲碎陷害他。他憂慮巫師會利用這些指甲碎、頭髮碎來向他施巫術。

  畢卡索與範思娃的感情日差,他越看她就越不順眼,常常無理取鬧。範思娃自生了小女兒後,身體一直虛弱,於是她每天都在午間小睡。有一回畢卡索在家中招呼朋友,而那一天,範思娃覺得精神不錯,於是便起來坐在畢卡索身旁與訪客閒聊,一直相安無事,直至訪客離去之後。

  畢卡索責駡她:「你是不是故意要丟我的臉?」

  範思娃愕然。「丟你的臉?你在說什麼?」

  畢卡索一臉仇恨地說:「你故意坐在我的旁邊,用意是告訴我的朋友,你有權利剝削我的自由!」範思娃憤怒又訝異。「真虧你想得到!」

  然後又在某一天,範思娃情緒抑鬱,躲在閣樓獨自飲泣,剛巧畢卡索上來發現了,便問:「你為什麼哭?」

  范思娃企圖向畢卡索傾訴,然而畢卡索卻顯得十分高興。「不錯不錯你繼續哭下去,我去拿筆與紙,我要畫這張哭喪似的臉!」

  範思娃就氣餒了。原以為可以在傷心時得到一些慰籍。她搖了搖頭,刹那間就連哭泣的欲望也失去。她站起來,離開了閣樓。

  而事情的結局當然是畢卡索大發雷霆,他怪責範思娃不再哭泣。

  範思娃問他:「我心情轉好你不替我高興?」

  畢卡索決絕地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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