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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地(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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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們砌了房子,敷了水泥地,總想它不再裂了,是吧?哈——」荷西居然大笑起來,茶水啪的一聲潑在火上。怪嚇人的。 「你不信?」馬諾林低低的問。 「人嘛,總是要死的,地裂不裂總是死,何況穆德又是個大族。」 「就你們這一族有臉狺放預兆,三毛他們家附近那兩個墳場可就沒有。」米蓋輕聲說。 「喂,不要亂扯,我們那兒可是安安靜靜的。」 「噓,小聲點。」荷西拍了我一下,把我伸出來的手臂又塞回袋內去。 「鎮上人也奇怪,不去你們那兒混著。」 「不是穆德族的人,臉狺也不給葬那兒呢,因為獻祭的總是穆德,臉狺就只認他們,也不給去呢!」 「有一次,父子三個外族的在旅行,半途上,父親病死了,兒子們正好在臉狺附近,他們抬了父親,葬在穆德人一起,那時候還沒敷水泥,只在墳上壓了好多大石塊,等兩個兒子走路回到紮駱駝的地方,就在那兒,冒出個新墳來,四周一個人影也不見,這兩個兒子怎麼也不相信,挖開墳來看,裡面赫然是他們葬在半裡路外的父親,這一下,連跌帶爬的回臉狺去看,父親的墳,早空了,什麼也沒有——」 「下面我來說,」米蓋叫了起來:「這次他們又把父親抬回原地去葬,葬了回來,又是一座新墳擋路,一翻開,還是那個父親——他們——」 「你怎麼知道?」我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我也聽過,是公司那個司機拉維的先祖,他總是到處說,說得大家愉快起來才收場。」 「喂,烤甜薯怎麼樣?」我伸出頭來說。 「在那裡?」荷西悄聲問。 「在桶裡面,好幾斤呢,把火撥開來。」 「找不到。」荷西在遠處亂摸。 「不是紅桶,在藍桶裡。」 「起來找嘛,你放的。」又悄叫著。 「起不來。」四周望著一片黑,火光外好似有千雙眼睛一眨一眨的。 「烤多少?」又輕輕的問。 「全烤,吃不了明天早晨也好當早飯。」 幾個人埋甜薯,我縮在睡袋裡,竟幻想他們在埋七個死人,全姓穆德。 「說起公司的人,那個工程師又是一個。」米蓋又說。「誰?」 「警察局長的大兒子。」 「不相干的人,米蓋。」我說。 「我比你來得早,相干的,你沒聽說罷了。」 「兩個人去找聖地牙哥大沙丘,迷了路沒回去,父親帶員警去找,兩天后在個林子裡找到了,也沒渴死,也沒熱死,車子沒油了,僵在那兒,一個好好的,另一個找到時已經瘋了。」 「啊,聽說本來就不正常的嘛。」 「那裡,認識他時還好好的,那次撿了回來,真瘋了,上下亂跑,口吐白沫,總說身後有個鬼追他,拉著強打了安眠針,睡這麼一下,人不看好他,又張著紅絲眼睛狂奔,這麼鬧了幾天,快跑死了,本地人看不過去。領了他去看『山棟』,山棟叫他朝麥加拜,他母親擋著,說是天主教,拜什麼麥加,倒是鎮上神父,說是心理治療,就叫他拜吧,麥加拜得好病也是天主的旨意——」 「哪有那麼奇怪的神父,鎮上神父跟山棟一向仇人似的……」 「三毛不要扯遠了。」米蓋不高興的停住了。 「後來——」 「後來對著麥加拜啊拜啊,臉狺不跟了,走了,居然放過了他。」 「心理治療,沒錯,在沙漠,就跟麥加配,別的宗教都不稱。」荷西又不相信的笑了起來。 米蓋不理他,又說下去:「病好了,人整個瘦了,整天悶悶不樂,陰陰沉沉,半年不到,還是死了。」 「吞槍死在宿舍裡,那天他大弟弟剛好在西班牙結婚,父母都回去了。是吧?」我悄悄的問。 「吞槍?」米蓋不解的望著我。 「是中文西用,不是手槍放進口裡往上轟的?」 「就吞了嘛!」我又說。 「聽說是女友移情別戀,嫁了他弟弟,這才不活的,跟臉狺扯不上。」荷西說。 「誰說的?」我不以為然的看著荷西。 「我。」 「哎——」我歎了口氣。 「沙漠軍團也說臉狺呢,說起來呸呸的亂吐口水,好似倒楣似的。」我又說。 「幾十年前,聽說軍團還撿到過一群無人的駱駝隊,說是一個臉狺給另一個去送禮的呢!」 「這個不怕,有人情味。」我格格的笑了。 「伊底斯——」 沉默了許久的馬諾林突然開口了。 「要煙嗎?」伊底斯問他。 「這個臉狺,到底在哪裡?」馬諾林低沉的聲音竟似在懷疑什麼似的。 「你問我,我怎麼說,沙漠都是一樣的。」伊底斯竟含糊起來。 「小的甜薯可以吃了,誰要?」荷西在火邊輕輕的問。「丟個過來。」我輕叫著,他丟了一個過來,我半坐起身接住了,一燙手,又丟給米蓋,他一燙又丟伊底斯。「哈哈,真是燙手熱薯,誰也接不了。」我嘻笑起來,忽的又丟來給了我,將它一接,往沙地上一按。 這一鬧,四周的陰氣散多了,荷西又在加枯乾的荊棘,火焰再度穿了出來。 這時,吉瑞的帳篷裡突然騷動起來,東西碰翻了的聲音,接著嬰兒夏薇大哭起來。 「吉瑞,什麼事?」荷西喊著。 「三毛撲在後面帳篷上,弄醒了夏薇。」黛奧可憐兮兮的叫著,煤氣燈亮了起來。 「我沒有,我在這裡。」被她那麼一講,竟抖了一下,接著不停的抖起來,四周的人全往他們帳篷去看,只我一個人半躺在火邊。 「睡得好好的,後面靠林子那面帳篷啪的一聲怪響,」吉瑞解釋著,米蓋拿個大手電筒去照。 「嗯,這裡有爪子印啊,好清楚一串,快來看。」聽見米蓋那麼一叫,我坐直了,就往黛奧喊,男人都跑到黑暗裡去。「快過火邊來,來火邊吧!」 黛奧蹌蹌跌跌的奔來了,臉色雪也似的白,夏薇倒是在她懷裡不哭了。 「是狼嗎?有郊狼嗎?」她背靠著我坐下來,人亦索索的抖。 「哪裡有,從來沒有過,別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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