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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手成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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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初堅持要去撒哈拉沙漠的人是我,而不是荷西。 後來長期留了下來,又是為了荷西,不是為了我。我的半生,飄流過很多國家。高度文明的社會,我住過,看透,也嘗夠了,我的感動不是沒有,我的生活方式,多多少少也受到它們的影響。但是我始終沒有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將我的心也留下來給我居住的城市。 不記得在哪一年以前,我無意間翻到了一本美國的《國家地理雜誌》,那期書裡,它正好在介紹撒哈拉沙漠。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釋的,屬於前世回憶似的鄉愁,就莫名其妙,毫無保留的交給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 *** 等我再回到西班牙來定居時,因為撒哈拉沙漠還有一片二十八萬平方公里的地方,是西國的屬地,我懷念渴想往它奔去的欲望就又一度在苦痛著我了。 這種情懷,在我認識的人裡面,幾乎被他們視為一個笑話。 我常常說,我要去沙漠走一趟,卻沒有人當我是在說真的。 也有比較瞭解我的朋友,他們又將我的嚮往沙漠,解釋成看破紅塵,自我放逐,一去不返也——這些都不是很正確的看法。 好在,別人如何分析我,跟我本身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等我給自己排好時間,預備去沙漠住一年時,除了我的父親鼓勵我之外,另外只有一個朋友,他不笑話我,也不阻止我,更不拖累我。他,默默的收拾了行李,先去沙漠的磷礦公司找到了事,安定下來,等我單獨去非洲時好照顧我。他知道我是個一意孤行的倔強女子,我不會改變計畫的。 在這個人為了愛情去沙漠裡受苦時,我心裡已經決定要跟他天涯海角一輩子流浪下去了。 那個人,就是我現在的丈夫荷西。 這都是兩年以前的舊事了。 *** 荷西去沙漠之後,我結束了一切的瑣事,誰也沒有告別。上機前,給同租房子的三個西班牙女友留下了信和房租。關上了門出來,也這樣關上了我一度熟悉的生活方式,向未知的大漠奔去。 *** 飛機停在活動房子的阿雍機場時,我見到了分別三個月的荷西。 他那天穿著卡其布土色如軍裝式的襯衫,很長的牛仔褲,擁抱我的手臂很有力,雙手卻粗糙不堪,頭髮鬍子上蓋滿了黃黃的塵土,風將他的臉吹得焦紅,嘴唇是乾裂的,眼光卻好似有受了創傷的隱痛。 我看見他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居然在外形和面部表情上有了如此劇烈的轉變,令我心裡震驚的抽痛了一下。 我這才聯想到,我馬上要面對的生活,在我,已成了一個重大考驗的事實,而不再是我理想中甚而含著浪漫情調的幼稚想法了。 從機場出來,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很難控制自己內心的激動,半生的鄉愁,一旦回歸這片土地,感觸不能自己。 撒哈拉沙漠,在我內心的深處,多年來是我夢裡的情人啊! 我舉目望去,無際的黃沙上有寂寞的大風嗚咽的吹過,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壯而安靜的。 正是黃昏,落日將沙漠染成鮮血的紅色,淒豔恐怖。近乎初冬的氣候,在原本期待著炎熱烈日的心情下,大地化轉為一片詩意的蒼涼。 荷西靜靜的等著我,我看了他一眼。 他說:「你的沙漠,現在你在它懷抱裡了。」 我點點頭,喉嚨被梗住了。 「異鄉人,走吧!」 荷西在多年前就叫我這個名字,那不是因為當時卡繆的小說正在流行,那是因為「異鄉人」對我來說,是一個很確切的稱呼。 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向來不覺得是芸芸眾生裡的一份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著的軌道,做出解釋不出原因的事情來。 機場空蕩蕩的,少數下機的人,早已走光了。 荷西肩起了我的大箱子,我背著背包,一手提了一個枕頭套,跟著他邁步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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