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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之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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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我馬上蹲在地上撿起垃圾來。這是我的壞習慣,見不得不清潔的地方,即使住一個晚上亦是要打掃的。「如果這個洞的岩石全部粉刷成純白色,燭臺固定的做它九十九個,泥巴地糊水泥,滿房間鋪上木匠店裡刨花做的巨大墊子,上面蓋上彩色的大床毯,門口吊一盞風燈,加一個雕花木門,你們看看會有多麼舒服。」我停下工作對那三個人說著。 這是女人的言語,卻將我們帶進一份童話似的憧憬裡去。「買下來好羅!主人要賣呢!」拉蒙突然說。 「多少錢?」我急切的問。 「他說要一萬塊。」巧諾趕緊說。 「我們還等什麼?」我慢慢的說,心裡止不住的有些昏眩起來,一萬塊不過是拉蒙半扇木窗的要價,一百五十美金而已,可是我們會有一個白色的大山洞——「我是不要合買的哦!」我趕快不放心的加了一句。旁邊的人都笑了。「以後,只要下面開始選舉了,那些擴音機叫來叫去互罵個不停的時候,你們就上山來躲,點它一洞的蠟燭做神仙。如果你們幫忙抬水泥上來,我在同意給分給一人一把鑰匙的,好不好呢?」 「就這麼給你搶去了?」拉蒙好笑的說。 「我是真的,請你下星期去問清楚好嗎?」我認真的叮嚀了一聲。 「你真要?」奧克塔維沃有些吃驚的問。 「我真想要,這裡沒有人找得到我。」 也不懂為什麼我的心為什麼只是尋求安靜,對於寧靜的渴求已到了不能解釋的地步,難道山下海邊的日子靜得還不夠刻骨嗎? 我跑出洞口去站著,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一輪明月在對面的山脊上高懸著,大地在這月圓之夜化作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哪像是在八月盛夏的夜晚呢。 這兒的風景是肅殺的,每一塊石頭都有它自己蒼涼的故事。奇怪的是它們並不掙扎亦不呐喊,它們只是在天地之間沉默著。 那樣美的洞兒其實是我的幻想,眼前,沒有整理的它仍是不能吸引人的。 「你們不餓嗎?出來吃東西吧!」我向洞內喊著。 不遠處巧諾和奧克塔維沃從洞裡抬出來了一個好大的紙匣,外麵包著塑膠布,他們一層一層的解開來,才發覺裡面居然是一個用乾電池的電視機。 我看得笑了起來,這真是一樁奇妙的事。 天還不算全暗,我拔空了一個圓圈的草地,跑去遠處拾了一些乾柴,蹲在地上起了一堆烤香腸用的野火,又去洞裡把毯子拉出來做好四個躺鋪,中型的石塊放在毯子下麵做枕頭。 那邊兩個大孩子趴在地上認真的調電視機,廣告歌已唱了出來,而畫面一直對不好。 「ECHO,你小時候是在鄉下長大的?」拉蒙問。「鄉下長大的就好羅!可惜不是。」我將包東西的紙卷成一個長筒趴下來吹火。 「老闆,叫他們把電視搬到這邊來,我們來吃電視餐。」我喊著一般人稱呼拉蒙的字眼愉快的說。 火邊放滿了各人帶來的晚餐,它們不是什麼豪華精緻的東西,可是在這麼鄉野的食物下,我的靈魂也得到了飽足,一直在狂啃拉蒙帶來的玉米穗,倒是將自已的排骨都分給別人了。 影片裡在演三藩市警匪大戰,裡面當然幾個美女穿插。我們半躺著吃東西、看電視,彼此並沒有必須交談的事情,這種關係淡得有若空氣一般自由,在這兒,友誼這個字都是做作而多餘的,因為沒有人會想這一套。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 夜有它特別的氣息,寂靜有它自己的聲音,群山變成了一隻只巨獸的影子,蠢蠢欲動的埋伏在我們四周。 這些強烈隱藏著的山夜的魅力並不因為電視機文明的侵入而消失,它們交雜混合成了另外一個奇幻的世界。 巧諾深黑的直短頭髮和刷子一般的小鬍子使他在月光、火光及電視螢光的交錯裡顯得有些怪異,他的眼白多於瞳仁,那麼專心看電視的樣子使我覺得他是一只有著發亮毛皮的野狼,一隻有若我給他取的外號——「銀眼睛」一般閃著凶光露著白齒的狼。 奧克塔維沃的氣質又是完全不同的了,他是修長而優美的少年,棕色的軟發在月光下貼服的披在一隻眼睛上,蒼白的長手指托著他還沒有服兵役的童稚的臉。 在工作室裡,他不止幫我做木框,也喜歡看我帶去的一張一張黑白素描,他可以看很久,看得忘了他的工作。 我盯著他看,心裡在想,如果培植這個孩子成為一個讀書人,加上他生活的環境,是不是有一天能夠造就出加納利群島一個偉大的田園詩人呢? 而我為什麼仍然將書本的教育看得那麼重要,難道做一個鄉村的木匠便不及一個詩人嗎? 我又想到自已我不清楚我是誰,為什麼在這千山萬水的異鄉,在這夏日的草原上跟三個加納利群島的鄉下人一起看電視。我的來處跟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拉蒙在遠處擦槍,我們的四把槍一字排開,槍筒發出陰森的寒光來。他做事的樣子十分專注而仔細,微胖的身材使人誤覺這是遲鈍,其實打飛靶的人是不可能反應緩慢的,他只是沉靜土氣得好似一塊木頭。 「拉蒙!」我輕喊著。 「嗯!」 「幹什麼要打野兔,你?」 「有很多呢!」 「幹什麼殺害生命?」 拉蒙笑笑,也講不出理由來。 「明天早晨我們只打罐子好不好?」 「不好。」 「我覺得打獵很殘忍。」 「想那麼多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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