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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龍捲風」過後的省思

  ——劉培芳

  龍應台的文章《還好我不是新加坡人》發表的時候,我不在新加坡。回國後,還沒來得及翻閱舊報,就覺得奇怪,到底發生什麼大事,搞得龍應台變成新加坡芸芸眾生的公敵?我去翻看舊報,於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老實說,新加坡人是無須為這麼一篇文章大發雷霆的。我看了《還好》一文後,除了感到龍應台執筆時有點急躁和衝動之外,倒覺得她是看出了新加坡的一些問題。而她接著發表的另一篇文章《我很小,可是我不怕?》,也提出了一系列可引人作深層文化反思的問題,雖然我未必同意龍應台在文中的所有觀點。

  對龍應台有點瞭解、或是有讀過她的社會評論文章的人,應該都會知道她一貫的行文作風。當年她的《野火集》之所以震撼整個臺灣,正是由於她那支針砭時弊的筆,夠尖、夠辣、夠狠。我還記得80年代中期的一次世界華文書展在新加坡舉行時,《野火集》在書展上被搶購一空的情況。許多讀者買不到書,還叮囑書商為他們訂購或到臺灣採辦。當時新加坡文化圈以讚歎和賞識心情,來看待這位女作家在臺灣所引起的一陣旋風。

  不料十年後的今天,這旋風變成一陣「龍捲風」,吹到新加坡。龍應台是因為讀到我國外交部長賈古瑪在德國出席歐洲和東南亞外長會議的演講,對這位新加坡政府領袖和西方人對話時,「口氣儼然以亞洲代言人自居」感到非常不舒服,因而有感而發,認為新加坡並不代表亞洲,她更由此列出許多她個人不能苟同的新加坡價值觀,批判一番之餘,十分慶倖自己不是新加坡人。

  這篇文章原刊登在臺灣的《中國時報》,也許龍應台沒料到《聯合早報》隨後會轉載,更沒料到她會如此觸怒新加坡人,引起他們紛紛投函報章反駁。為文、參與辯論的不僅是新加坡國民,還包括了來自中國大陸和香港的移民和馬來西亞人。他們大多為新加坡的價值觀、良好社會體制和國家的傑出成就而辯護。一位旅居本地的中國人還開宗明義聲言:「我想成為新加坡人!」

  這陣「龍捲風」刮得好猛,爭論之激烈,甚至使它成為最新一期《亞洲週刊》的「亞洲焦點」。我不想在這裡爭論新加坡能否代表亞洲,也不想對龍應台的論點及讀者的因應逐點逐項加以討論。我只想從這次的事件是否能觸引我們做何種反思這個角度,和大家一同探討。

  龍捲風卷起,弄得人人躁動不安。風過後,大地恢復平靜,我們是否就把這事置諸腦後呢?

  自然現象中的龍捲風,可能引起海嘯,可以造成天災人禍;而我覺得,這次龍應台卷起的風浪,對我們來說應該是件好事。它警醒我們,別人可以對我們有不同意見,可以用不同角度來看我們的問題。我們應該為新加坡這些年來的建國成就感到自豪,卻不表示我們就可以掩著耳朵不聽別人的批評。

  獨立三十年,當我們的國家取得繁榮、穩定和發展之後,我們應該逐漸走向成熟,我們應該可以培養出足夠的氣度、寬闊的胸襟,容納不同的看法和言論。如果別人的批評不符事實,或歪曲真相,我們應該嚴厲駁斥;但假如有關批評是誠懇的,是出自善意的關懷,哪怕是筆調再辛辣、再煽情,哪怕是聲音再尖銳、再刺耳,我們都應把它們視為一種有助於我們改進、有利於我們成長的激素。誰又能忍受別人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但如果那不是鹽,而是刺激我們大腦神經去思考的動力,我們應該可以從正面的、積極的角度去對待它。

  社會批評有時是越尖銳越好的,擊中要害的論點,最激發反思。四平八穩、面面俱圓的文章,教人看不到立場,也缺乏個性。

  龍應台覺得奇怪:「為什麼沒有不同的聲音?」她還問:「不同的聲音出不來?」龍應台在1991年來過新加坡,參加過國際華文文藝營的討論,雖然她對新加坡各層面的問題沒有很深入的瞭解,但作為一名社會批評家,她有她一定的觀察。

  「為什麼沒有不同的聲音?」我們自己是否也常常反思這問題?

  雖然新加坡比許多發展中的新興國家幸運,但在建國發展過程中,我們所走過的道路也不算太平坦。興邦建國之初,為了穩定和發展,我們需要有統一的聲音,好團結及鞏固國民的力量。如今,我們是否已到了可以來個包括不同音階、不同音色的大合唱時代呢?

  只要開腔發音之前有個定音,只要我們擁有一個主旋律,那麼,包合不同音階、音色及音域的合唱曲,會不會更優美、更好聽呢?這是「龍捲風」吹過後,我一直在思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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