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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亂談「上海男人」

  ——張亞哲

  上海男人的淺笑的確是尷尬,上海男人的憤怒如陸壽鈞對龍應台也始終挽不回如三絲春捲皮似的顏面,即將欲說還休的矜持墮落為怒髮衝冠的孟浪,再犀利的文字也回天無力。怪只怪「上海男人」這有些驚天地泣鬼神的牌坊。

  坊間話語如陸壽鈞的紳士措辭,清淡得無法察覺微瀾死水。龍應台女士能惠顧上海男人這溫柔雅趣確能證明男人之于上海,上海之于男人,總有那麼些汗漬於奶漬,奶漬於血漬,是不可脫離了干係而春夢了無痕的。

  想起這個陰盛陽衰得很有些無所謂的城市,想起張愛玲筆下的佟振保,王安憶筆下的陳先,毛毛娘舅各色人等,是有些蒼涼人世的淚可垂,情婦無恨的氣可歎。倒突然覺悟湧動在上海螻蟻般巢穴的清潔臉面,髮油可鑒的男人,步態斯文的男人,深沉儒雅的男人,如程乃珊早期嚮往的帶力士香皂味道的男人,無可選擇地追尋著執著的仕女的淑女的上海,在交際花盛開之際無聲無息地萎頓,這令人可憐的嬌滴滴精緻的男人是將被水性的上海蝕了腰骨望穿了秋水,在上海人異口同聲(連龍應台女士也聽到了)的氣管炎的咳嗽聲中強做歡顏。

  文人的上海男人粗俗市井的上海男人吸入城市廢氣喝入城市廢水最多的上海男人痛苦並快樂著。無言,無聲,無笑。不論佳麗坐擁一夜開五十瓶XO的江北上海男人或每天瑟縮於風中、流汗于陽光中,穿越過城市擁擠道路的男人,都在每天積攢自尊,每時消弭孤獨每刻想逃避責任。城市目擊的文章寫得太濫了,花團錦簇的上海女人們冷眼望江淮,這《後庭花》的歌糜廢得令人垂淚。燈紅酒綠中上海男人被世俗成為霓虹燈下的哨兵,為世界上唯一一塊毋需女權主義刺耳噪聒的淨土默默耕耘。

  聽廣闊中國大地許多女人談論上海男人豔羨是明擺著的,這或許也是某種龍頭作用。這座20世紀中國最大的都市每一天都在重溫曾經脂粉猩紅的浪漫歲月,不但創造著對三姨太四姨太下跪,為五姨太六姨太剪腳趾甲的商界巨賈,還有那些做「阿詐裡」做長工做癟三只為博紅顏一笑的男人。上海這個城市的積塵太厚了。每一種埋沒都沉默得可怕。男人如若在冷酷世界失卻了鐵血原則就無尊嚴可言。迷霧穿透的上海無疑是等待著某種復興的。

  龍應台女士對於上海男人的贊許是相比較其耳聞目睹的賢妻良母的其餘世界。不是每個上海男人都有跪搓板的經歷,深夜被趕出家門的男人或許正無憂無慮地走向情人的單身公寓,而家裡河東獅吼的女人正百感交集自歎命苦或其他卻死惦著灰溜溜走出家門的男人。諸如後悔衣服穿得是不是少,或會不會去找別的女人。整個世界為這一場景會感動得啞口無言,然而生活的代價卻昭然若揭。

  上海女人的嘴是刻毒了些,或許因為那嘴中同時流蜜才制止了反抗的革命。我只談論的上海男人,看著罵遍千山萬水的龍女士的話,在每一個被賦予面子的快樂瞬間盡情生活,不然,上海的男人就只有灰飛煙滅了。那是誰也不能想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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