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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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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找到寧三,可愛的甯三……範斌苦澀地想著,窗外一陣風起,樹一陣地搖,雨開始滴嗒地下,範斌拿起了車匙,駕車去兜風。 他把車駕入鬧市,平日他愛清靜,突然,他想念擠塞的街道,和一張張街上人的臉孔。 黃昏六時的中環,下班的人依舊擠在街上,象大戰疏散時般急急惶惶搶的士或者爭著上巴士。雨下得很大,街燈在灰暗的街旁,範斌突然看見方璧君,淋得一身濕透,沒有雨傘,沒有搶的士,只是悽悽惶惶地站在路旁不知所措,顯然,她爭不到的士,她放棄了爭。這個多月來,方璧君果然沒找過范斌,範斌本來一直如釋重負地,慶倖方璧君終於守諾言不再騷擾他。今天,驟地在雨中看見她這個模樣,範斌仿佛如看到幾年前他倆相識後不久,第一次吵嘴後方璧君跑出街上,在雨中淋得混身發抖地等電車的情景。無多的日子,再加上前塵往事, 範斌曳地停了車,跑下去一手拉著她: 「璧君,上車!」 方璧君坐在車子裡微微抖著,范斌忙關了車內的冷氣,脫下外衣讓她披著。 「斌,你瘦了。」方璧君打量著他:「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前幾天有點不舒服,現在沒什麼事了。」範斌說。 「你還記得我的地址吧?」方璧君說:「謝謝你解救了我!下雨,在中環下班實在沒法搶得到的士。」 「你想我馬上送你回家嗎?」範斌問。 「這是你想的,不是嗎?」方璧君說:「我答應過不再找你。」 「到我家坐一會,弄幹了衣服,我們一同去吃頓晚飯。」 方璧君奇怪地望著他。兩年來,範斌一直避著她,今天卻居然主動要跟她吃頓飯,她心裡是歡喜也是奇怪。 「我突然想見見你。」範斌說。 「為什麼?」 「沒什麼。朋友可以見面時應該見見。」範斌心裡升起無限的傷感。當人有時間,當未來的日子數不完的時候,一切都可以不珍惜;當餘下的時間是如此的少,未來的日子隨時會完結的時候,一切又似乎都值將珍惜了。 方璧君在範斌家洗了個澡,拿風筒吹頭髮,範斌沒叫傭人替方小姐熨于衣服,反而自己動手在熨。 「斌!讓我來熨!」方璧君覺得範斌今天的行動很奇怪。 「不!不!讓我替你做點事!」範斌說:「只是熨得不好別罵我!」 方璧君笑著倒了一點點拔蘭地: 「你教我的,喝一點拔蘭地預防傷風!你要不要我替你倒一杯?」 範斌搖搖頭。 「你轉了性!」方璧君自己呷了一口:「我幾乎不相信眼前的是你。」 範斌微笑著把剛熨好的裙子交給她。 「斌,我有點害怕。」方璧君接過了裙子:「你對我這麼好,一定是有壞消息告訴我。是不是……你要結婚?」 「別傻,哪有什麼壞消息?我不是要結婚。」 「那這是為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見見你而已!」 「斌,不要再折磨我!今天叫我來明天叫我走!」 「我說過我們仍然是朋友。」 方璧君路然不語。 「你會永遠記得我嗎?」範斌溫柔地問。 兩滴酸淚從方璧君長長的秀美眸子掉下來,滾在她羊脂白玉似的臉頰上。 刹那間,範斌再度看見了他忽略已久的美麗。初見方璧君時,她的白哲和她的倩麗令他著迷,之後,他們的爭吵令他對她的臉孔麻木,此刻,他又再度尋回她那纖弱的美。範斌凝視著她,心裡是說不出的甜酸苦辣。 「那天那個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方璧君幽幽地問。 「是。」範斌答得很肯定。 「你很愛她?」 「是。」 「那麼,文宓呢?」 「她是人家的太太。」 「那不等於你已經忘記她。」 「璧君,不要再理這些事好不好?」 「那你叫我來幹什麼?」 「我想跟你吃頓飯。」 方璧君歎了口氣,她很失望,她還以為范斌有意跟她重拾舊歡。她生氣,然而她又捨不得不跟範斌吃這頓飯。她日間想的是他,夜間想的也是他。 「璧君,肯不肯跟我吃這頓飯?」 方璧君默默地伸手去牽著範斌的手,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悵。 範斌的車子停在淺水灣酒店的門口,方璧君痛苦地搖了搖頭: 「不,我不能再來這個地方!」 淺水灣酒店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就要去這麼一次,為我。」範斌說。 「你很自私。」 「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為什麼我要再帶你來這裡。」 餐桌上的燭光,照著兩個無限烯噓的人的臉。兩個人都很少說話。方璧君在追想過去,範斌在想著沒有的將來。 「為什麼這麼不開心?」範斌問。 「我覺得這是最後的晚餐,你今天特別對我好,你是打算永遠也不再見我了!」 「不要這麼想。」 「你總是令我心緒不寧!」 範斌無言。想了一會,叫侍役拿酒來。雖然醫生禁止他再喝酒,只是他不再在乎了。 「來,璧君,幹一杯!不要生氣!」 方璧君舉杯一飲而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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