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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他搖著手中那件「姆姆」:「葉子,有件紀念品給你!」

  雪兒接過了,鎮定地說:「呀,謝謝你,我沒有什麼可以送給你的,送幾盒豆沙餅給你好嗎?」

  雪兒把縛豆沙餅的絲帶一拉,七盒都散開掉在地上,雪兒罵自己:「對不起,我雞手鴨腳,真沒用。」

  程傑會意,蹲下挑出了中間那盒說:「謝謝你。」

  雪兒也蹲下了,眼睛望望程傑,又望望那本藏毒的書。

  程傑不禁大大感動,以她的機靈,自然會想得到那告密的船員會令到海關搜船,為了他,雪兒寧願承受運毒的罪名也冒險替他把書拿出來。程傑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沒做任何表示:恐防一旦露出什麼蛛絲馬跡,便會引起押著雪兒離境的人員疑竇。

  雪兒道:「這本書我沒看完,看完了才還給你好嗎?」

  程傑又是微微的一笑:「不用還我了,看完把它丟掉了。我想要的,是那個盛著葉子的盒子,給我留著,做個念心兒。」

  雪兒眼眶一紅,「不,這是我的,你拿去了,我用什麼做念心兒?」

  入境事務處的人員見這兩個年輕人糾纏不清,一臉不耐煩。

  雪兒的父親說:「雪兒,把書還給人家!」

  雪兒定睛瞧了程傑一陣,見程傑還有盈盈笑意,似乎不擔心什麼,便把書交回給他。

  「再見,順風。」程傑看看腕表,時間無多,忍著離情別意,轉身走了。

  程傑急步地走,在機場內的公用電話掛了個電話,經過男廁,進去洗手間鎖上了門,把書撕開,將那袋白色粉末倒進抽水馬桶沖掉。再把書扯成碎片,每片用抹手紙巾包著,捏成好幾十團,往垃圾筒一丟,然後匆匆趕去到三藩市的候機室,像普通搭客般坐著。

  他知道他不能再回船上的了,那向他敲詐的海員定叫海關搜船。他早已做未雨綢繆之計。夏威夷是美國在太平洋的第一個入口,只要他在那兒機場過了關,去到三藩市便不用再受檢查。

  離開機時間只有十五分鐘,程傑心焦地等著收貨的人來。黑澤說過,若貨交不到,不但要他的命,也要慶子的命。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程傑心焦如焚,乘客開始上機了,一位地勤空姐拿著件毛衣過來對他說:「請問你是程傑先生嗎?」

  程傑心中怦怦地跳,難道最後這一關不能過?

  「請你讓我看看你的登機證。」地勤空姐說。

  程傑看那地勤空姐,才二十多歲,摸不清楚她是循例檢查,還是另有用意。他在牛仔褲袋裡掏出了登機證。

  地勤空姐嫣然一笑:「程先生,你的姨母慶子夫人在外邊等得你好心焦啊,這是她替你親手編的毛線衣,她說你有東西送給她的,現在機快開了,你趕不及出去,我替你交給她好了。」

  「慶子夫人」雖是個暗號,但程傑還是小心的,接過了羊毛外套試試,果然是他的尺碼。

  「還有一張便條,請你看看。」程傑打開信封一看,是張美金五萬元的電匯本票,沒有他的名字的,入瑞士一間銀行,上面只有個號碼。

  程傑驚魂稍定:「請告訴她我會很珍惜這件毛衣,請她別見怪我的禮物只有那麼小。」

  地勤小姐接過那盒藏毒的「三笠山」,笑吟吟地說:「慶子夫人叫我告訴你,她會常常記掛著你的。」

  程傑聽了汗毛直豎,纏上了黑澤,他便脫不了身。

  「程先生,請上機吧。」地勤小姐和藹如故。

  在飛機上,程傑惆悵不已,他不知道那被海關扣留的船員會不會指他插贓嫁禍,他希望過得了三藩市那一關,不過,無論如何,他已成為亡命之徒。

  到了三藩市,程傑戰戰兢兢過了海關,居然平安無事。他按照小倉的指示,到了日本城的一所公寓。有個日本中年男人開門給他,見他兩手空空,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你是誰?」日本音很重的英語。程傑打了個手勢,重複三次,那是小倉給他的暗號。

  「你早到了幾天。」那日本男人重複了那手勢四次。

  「故事很長,總之要帶來的東西我帶來了便是了。」程傑說。

  「書呢?」那日本男人問。

  程傑脫掉了一般青年人所穿的厚膠底皮鞋:

  「請給我一塊刀片。」那日本男人給他一塊剃鬚刀片。

  程傑割開了鞋底,左右各挖出一個塑膠袋來。那日本男人用指頭點了一點白粉試試嗅嗅,拿去秤了下道:「對了,但是,為什麼不在書裡面呢?你搞什麼鬼?」

  「毀掉了。」程傑得意地笑起來。

  自從那船員向他勒索之後,程傑便把那空心厚皮書內的白粉倒了出來,分成兩份藏在球鞋底,到廚房拿了些麵粉倒了進書內膠袋中,再封好口。

  要是雪兒起疑,他便會把那本其實只藏著麵粉的書丟進大海,以安她心。

  料不到雪兒在火奴魯魯便被押出境,更料不到她在最後一刻也冒運毒之險,把他藏著的毒品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船上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重現又重現,他被圍毆時她奮不顧身的撲在他身上,以她嬌弱之軀保護他。雪兒嫉惡如仇,但是為了他,卻替他把毒品拿著。

  要不是這樣的陰差陽錯,他可能已被逮去坐牢了。幾時能夠再見到雪兒呢?似乎遙遙無期,運毒得來的近八十萬港幣,如今於他已毫無用處。

  程傑燃了根香煙,每一口都是那麼的苦澀,他不能在別個男人面前下淚。

  「你在哪兒入境?」那日本男人問:「什麼簽證?」

  「火奴魯魯。」程傑答道:「遊客簽證。」

  「好大的膽子,為什麼要在火奴魯魯入境?嫌坐牢坐得慢嗎?」那日本男人說。

  「我有我的理由。」程傑吸著煙。

  「你今年多大了?」日本男人問他。

  「二十一,快到二十二。」程傑又燃了一根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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