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雪似故人人似雪 | 上頁 下頁 | |
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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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手錶,晚飯時間到了,程傑還不回來。想想,當然,他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與大夥兒吃飯。 時針指正九點了,程傑還沒見影兒,她心念一動,把時間較慢了,總之不是香港時間。 又等了不知多久,程傑才進來,反手鎖上了門,看見雪兒可憐兮兮地瞪著那雙純澈而疲累的眸子,抱膝縮在床上,他高大的身軀一倒便倒在她身旁呵護她。 「雪兒,雪兒,你為我放棄了多少?」程傑感歎地說:「我進不了你的校門,但我又不能沒有你,我們出了公海了。」 「我的身份證早已裁成麵線的一條條丟掉了。」雪兒問:「我始終要出去,我應說自己是什麼地方的人?」 「我不知道你從什麼地方來,你也不叫雪兒,你今年二十一歲,你叫,嗯,你叫葉子。」程傑在胡謅著:「反正沒人會相信你的。」 「他們會把我丟下大海麼?」雪兒聽見海浪拍著船身的沙隆沙隆巨響。 「這麼漂亮的姑娘,誰捨得把你丟進大海?」程傑說:「來,脫了你這一身學生裝。」 「我沒有其他的衣服。」 「穿我的。」程傑隨手撿了條褲子毛衣給她。程傑身型高大,雪兒穿上了,整個人都不見了,樂得程傑咕咕地笑。雪兒自己也笑了,衫袖長過手指頭,褲子垂在腳下幾寸,她覺得很有趣地把袖子、褲筒卷起來。 那夜,他倆相擁在狹小的床上睡覺。雪兒這輩子都沒試過這麼酣睡,程傑倒醒了幾次,看她平靜如天使,想她折騰了幾十個小時,又驚又累,心下憐惜不已。 船繼續在大海裡行駛,沒有泊岸,程傑把雪兒在房間裡關了幾天。浪愈來愈大,雪兒不禁嘔吐起來,暈船暈得動彈不得。 「再過一陣你便習慣了。」程傑說著,算算海程:「明晨帶你出甲板,吸點新鮮空氣。」 雪兒一陣興奮,又一陣擔心:「他們會把我怎麼樣?」 程傑把她抱在膝上:「有我在,你不用怕。」 翌日清晨,程傑抓著雪兒雙手,走到船長房間,船長驟地看見雪兒,一臉嚴峻地問程傑:「抓到個偷渡客?」 「是,今早我檢查救生艇,揭開了帆布,發覺她藏在裡面,也不曉得她是什麼時候上船的。」程傑說。 「什麼不曉得?不是從香港偷上來的是哪裡?現在大海茫茫,不過,過兩天會有船經這水路回香港,把她送去解回香港便是。」 雪兒驚惶的淚在大眼裡滾:「我,我不是香港人。」 面對著威嚴的挪威籍的老船長,雪兒一時溜了口,說了英語,程傑幾乎想打她個趔趄。 老船長精光四射的眼睛再射了她一下:「重說一遍!」 程傑搶著說:「她不是香港人,問了半天,我也聽不清楚她說什麼,只知道這麼多,我是用英語問她的。」 挪威船長滿臉風霜,藍色眼珠子外面開始有一圈老人的灰色,但減不了一臉精明:「她的英語我聽得很清楚,典型的香港口音。」 「不,我從別處來。」雪兒急了:「我經過很多地方才偷渡到香港。」 「我看呀,你像從越南來。」船長說:「叫鄰船把你送去香港越南難民集中營好了。」 雪兒嚇了一跳,程傑的右手仍像銬鐐般掀住她的雙手,站在她身後。 「船長,她身上沒有任何證件。」程傑說。 老船長拍著桌子: 「你搜過她的身嗎?我說過多少次男性不可以搜女偷渡客的身?人家可以說你非禮。」 「對不起,但我只是盡責任而已,何況,這條船上並沒有女性,叫誰去搜?」 「不用說那麼多,把她關在船艙裡,過兩天鄰船經過時把她送回香港。」船長鐵臉無情。 「要是你攆我走,我便跳海死掉了。」雪兒孤注一擲。 「小姑娘,威脅我嗎?」船長冷冷地說:「船上、陸地上都沒有禁止人自殺的法律,隨便你。傑,你陪她去左舷跳海去。」 程傑和雪兒不禁面面相覷。 「船長,我們不能輕視一條生命。」程傑懇求著:「既然偷渡求生,她又怎會想死呢?」 雪兒雙膝一曲,跪在地上: 「不要攆我走,就讓我在船上替你做事,洗甲板、洗衣服、燒飯,什麼都好,我沒有親人,我無家可歸,我,我不想上到岸上做妓女,我害怕被人強姦。」 船長不但不感動,反而笑了起來,看了看程傑,再看看雪兒: 「怎麼你說的話跟傑那麼相像?」 程傑強作鎮定地說:「那是很多無家可歸的人的故事。」 老船長飽經世故的臉孔,雖然眼皮松垂得墜下來,遮著半雙眼睛,但他留意到程傑抓著雪兒的雙手從未松過,拇指間中還有輕撫她腕下的溫柔,而雪兒的眸子,不時信賴地偷望程傑。 老船長沉默了一會兒,對雪兒說: 「起來。」 程傑幾乎是半扶的支她起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船長問。 雪兒誠惶誠恐地依照程傑教她的答: 「我叫葉子,二十一歲。」 船長打量了她一下: 「你有二十一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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