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雪似故人人似雪 | 上頁 下頁
一〇


  神思昏昏了好久,突地聽見父母嚷著回來,只聞母親埋怨著父親:「早叫你別帶皮包出去的了,現在煩死了!」

  「不見了點錢而已,都向酒店報失了,你還嚷什麼?」父親說:「怎料得到這兒有扒手?」

  「那你的身份證呢?信用卡呢?全不見了。」母親顯然很焦躁:「找不回來又要費一大輪手續。」

  「不見便不見了,反正你還有現款和信用卡,這麼緊張幹什麼?」父親是個樂天派:「那肯定是個熟練扒手,皮包在我口袋裡,一直沒拿過出來,直到結帳才發覺不翼而飛,沒覺察到有誰碰過我,也許掉在房間呢。」

  母親嘀咕了半天,雪兒沒心機理會,半睡半醒的等天明。

  天亮好了,父母無心滑雪,只忙著東翻西翻找皮包,雪兒倒趕著乘第一班小巴上山坡去了。程傑說過在札幌過夜,不可能這麼早趕回來的,但雪兒就是一心想去咖啡室,坐坐他倆昨天坐過的那張桌子,撫撫桌面也算是程傑的影子。

  她幹坐了兩個鐘頭,程傑不回來了,雪兒心酸酸的,坐著不知道等什麼,走又不捨得,一雙眼睛留神著每一個進來的客人,希望有一個會是程傑。然而,失望複失望,雪兒不禁低頭掩著臉兒,想哭。

  忽然一雙冷冷的手溫柔地蓋在她掩著臉的手上,熟悉的男人氣息,熟悉的聲音:「嗯,小姐,我可以坐在你對面嗎?」

  雪兒一抬頭,浮泛著湧湧欲出的淚水的晶瑩大眼亮了起來:「程傑!啊!」她伏在桌子上哭了出來。

  「你哭什麼?」程傑撫著她的背。

  「不關你事,是我……是我在這兒坐了三個鐘頭,你又沒說來,我等什麼呢?」雪兒揩著眼淚。

  程傑很感動,他本不打算回來的,但卻身不由己的回來了,為了她,他再幹了一次他不願意再幹的事。

  「昨夜睡得好嗎?」程傑問。

  「不好,爸爸讓扒手扒去了皮包,擾攘了大半晚,既去報失,又忙著在房間找,結果還是找不著。」

  程傑臉上一陣熱,眼睛逃避地眺望山坡,恨恨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偷錢是他自小慣做的事,這個他從來不當是什麼的一回事。自從遇見了雪兒,他不想再做了,然而他又是那麼地渴想在雪山多留一天,多見雪兒一次,口袋裡不夠錢,惟有重施故伎,料不到正好扒了雪兒父親的皮包。

  他想為雪兒而潔淨,怎知卻令自己更加污穢,一時間惱悔交集,他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別人都那麼幸運,為什麼污穢的總是我?」

  像所有熟練扒手一樣,昨夜他從偷來的皮包裡掏出了錢,便不動皮包裡面的其他東西,悄悄的把皮包丟進男廁的垃圾桶裡。盜亦有道,他只要現款,不要人家的身份證和信用卡,早早丟掉,省卻個人贓並獲,也省卻了事主找不回證件的麻煩,反正清潔工人早上多半會在垃圾桶內找到皮包,物歸原主。

  雪兒見他半天不響,推了他一下:「別擔心我爸爸的皮包,你還跟你的阿姨住在旅店不?」

  「嗯,阿姨先回香港去了,我換了個房間,這兒冷,你坐得太久了,不如到我的房間去暖著。」程傑結了賬,拖著雪兒的手回旅店去。

  「看!」他打開了房間:「多麼美麗的雪。」

  雪兒不禁讚歎了一聲,她的房間在二樓,程傑這回換了的房間在樓下,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邊堆了半間房高的白雪,室內暖融融的,像埋在玻璃世界裡面的安樂窩。

  「這就是我們今天的家了。」程傑擁著雪兒,凝視著窗外。細雪開始像芝麻似的灑下,灑在把房間半埋了的雪堆上面。

  「我真恨不得接住一片雪花,將它橫切開來,你一半,我一半,兩片都是一樣的。」雪兒往窗前伸出她潔白的雙手,十根纖纖玉指,構成朵美麗的花。

  程傑看著那雙嬰兒般的手,指甲剪得齊齊的,沒有甲油,完全不像那些長了雞爪子似的,塗了紅紅厚厚的甲油,說著猥褻的話,抓得他背上條條血痕的女人。

  那些女人曉得性是什麼,她們都喜歡性,雪兒雖然不懂得那是什麼。她楚楚可人地,給他笑臉,為他滴下珠淚。為他而癡癡地等,程傑一向硬心腸,他從未有過為女人而心酸的感覺,這回他卻心酸了,這麼純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在這醜惡的世界生存呢?

  他要佔有她,他不能讓別的男人碰她,這個傻女孩,身上有他的烙痕便認定自己屬於他了,他不能再逃避,他也要有所承諾。

  他把雪兒輕輕按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衣服一重一重地脫去。雪兒沒有抗拒,有若他是她最信任的人,有若那是天地間最自然的事。

  雪室裡的纏綿,一次複一次,他把雪兒帶上高潮,少女的亢奮,令她驟地昏厥過去,緊抱著程傑背部的雙臂,滴答地軟垂掉了下來,程傑亦一時昏眩,無力的壓在她身上。

  過了一陣,程傑張開了眼睛,雪兒是一團驟失知覺的軟玉溫香。他狂吻著那白玉泛紅的臉,雪兒緩緩張開了那澄澈的眸子,低低地說:「快樂啊,傑,快樂!」

  那是兩人一同達至的高潮,程傑許久沒有如此跟人兩位一體過,他緊緊地把她摟住,陶然沉沉睡去。這輩子,他都沒睡過這麼安詳、這麼溫馨、這麼飄飄然如在雲端的一覺。

  兩人一覺醒來,已在夜裡,窗外黑沉沉的,雪兒驀地吃了一驚:「幾點鐘了?」

  程傑惺忪地在榻榻米上摸著了手錶,也不禁一驚:「晚上八時了。」雪兒抱著程傑的右臂。

  「怎麼辦?我的父母一定以為我在雪山失蹤了,四處找我了。」

  「馬上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程傑再捨不得雪兒,也要當機立斷。

  何況,他不能讓人找到他的房間內。

  「傑,回去我什麼也不會說。」雪兒堅決地向程傑自我肯定的點點頭。

  程傑再擁抱了一下。她步履如常,若無其事的出去,半點沒有慌張的動作。

  這個女孩,是有腦袋的,她知道每一件她願意做的事,執著地投入其中,程傑何其珍惜她,為她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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