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與半島(61)_劉以鬯

六一

　　門內傳出犬吠聲。

　　亞勇嚇了一跳。

　　縱然如此，他還是站在大門前，等裡邊的人走來應門。

　　犬吠聲十分刺耳。聽聲音，像是一隻狼犬。亞勇不是一個膽量很小的年輕人，對狼犬卻多少有些怕懼。不過，為了工作，只好硬著頭皮等裡邊的人走來應門。這戶人家，並沒有裝鐵閘。

　　這種情形，依照亞勇的想法，可能有兩種解釋：（一）因為不裝鐵閘，才養一隻狼犬；（二）因為有了狼犬，才不裝鐵閘。

　　無論哪一種解釋，對亞勇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門啟開後，那只狼犬會不會沖出來？

　　正因為這樣，在等待裡邊的人走來開門時，他的情緒相當緊張。前些日子，他曾經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說是半山區有一家人家，女傭端牛肉給狼犬吃的時候，被狼犬咬了一口。

　　在大門前等待開門的亞勇，給自己的思念嚇得有點慌張。

　　大門啟開一條縫。

　　裡邊有個男子用裂帛似的聲音問：「找誰？」

　　亞勇想笑，卻露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的視線落在狼狗身上。狼狗吠得非常刺耳，要不是被牠的主人緊緊拉住，大有可能縱身跳出來，將亞勇咬傷。唯其如此，男子向他詢問時，他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那個男人見他不答話，有點不耐煩，加重語氣追問：「找誰？」

　　亞勇知道不能不答，咽口唾沫，期期艾艾說出這麼一句：「請……請問你……你們用不用Ｗ牌的洗衣粉？」

　　那男人臉一沉，粗聲粗氣說：「我們不要買洗衣粉！」

　　「你……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

　　「我……我不是推……推銷員；我……我是調查員。」

　　「調查什麼？」

　　「調查洗……洗衣粉的用戶。」

　　「我們不用洗衣粉！」

　　砰地將門關上。門內的狼犬仍在狂吠不已。

　　亞勇又碰了一個釘子，再也沒有勇氣繼續做這種調查工作，提了洗衣粉，回家。

　　回到家，亞娟找同學去了，不在。家裡只剩母親一個。

　　「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母親問，「那幢大廈的調查工作全部做完了？」

　　亞勇嘆息似的口氣說了兩個字：「沒有。」

　　母親睜大一對詢問的眼：「既然沒有做好，為什麼走回來？」

　　亞勇將那些洗衣粉放下來，咬牙切齒，憤然將話語從齒縫中說出：「這種錢，不是我能夠賺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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