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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花有約


  這幾天被花忙煞!花之忙人,大概一是種花人為花辛勤,一是賞花人目不暇給。至於我,則屬於少有的第三者——為畫花而忙。

  杜甫有詩:「眼見客愁愁不醒,無賴春色到江亭,即遣花開深造次,便教鶯語太丁寧。」其中用「無賴」形容春色,又以「造次」比喻花開,真是對極了!大概冬天忍得太久,春天一暖,花便爭發,蔦尾、芍藥、紫藤、薔微,幾乎一夜之間,全開了。使我這個既愛賞花,又喜歡畫花的人,頓時亂了方寸。

  畫花的人,最能惜陰,今日花開、明日花開,你因為忙而不畫,難保後天沒有一陣狂風驟雨,瞬間謝了春紅。古人說「若待皆無事,應難更有花」,就是這個道理!

  因此,不論手頭的事有多忙,花一開,便不得不擱下來,拿著寫生本,一花接一花跑,倒像是忙碌的政客,應付許多應酬。

  以政治應酬來比喻畫花,真是煞風景,畫花本是風流事,要得閒散飄逸的趣味,一沾上忙碌二字,就落得俗了。

  趕赴群花之約,功夫就在這兒。儘管在一花與一花之間奔勞,既然來到花前,便要氣定神閑,邁著方步,左看看,右探探,一會兒俯視,一下子蹲在地上仰觀,只有這樣才能找到最美的角度。然後坐定,更是徐徐展紙,先看位置、佈局,然後才能落墨。否則左邊花起高了,右邊的花,就出了畫紙之外,如何在小小寫生冊中,容得群芳,而且各見姿態,最是學問。

  所以我常比喻赴群花之約,像同時交許多女朋友,得早早算好各人的時間,排定約會順序,而且地點距恰當,於是一約扣著一約,依依戀戀地這邊送情人上了車,跟著飛奔另外一位情人,且到達時不能露出一絲香、一滴汗,否則便不是翩翩佳公子的灑脫!

  眼看天氣要變,怕明早盛開的芍藥全低了頭,十點多仍然拿著手電筒,到院子裡的剪了幾枝,插在瓶裡,打算熬夜畫了,紙才攤開,卻見妻睡眼惺松地下樓:「夢裡,突然被一陣花香薰醒,才發現你樓上的曇花開了!」

  「才五月!雪沒過去多久,就開曇花?」我沖上樓,果然滿室馨香,那朵偷偷綻放的曇花,開得比秋天還大。

  「曇花最不等人,只好放下芍藥,先畫曇花了!」

  我教兒子把曇花盆推到屋子中央,架起燈光,比了又比,既恐不夠亮,又怕直射的強光傷了嬌客,再搬來一隻紙箱當桌子,把寫生冊和工具全移上樓,那花朵已經由初綻,逐漸開滿。尤其糟糕的是,當我由花的一側起筆,畫到另一側,花瓣已經轉換了斜度。

  繞著垂在中間的曇花,趁著盛放,從不同的角度寫生,手心冒汗、腳底也冒汗,更惦著樓下一瓶芍藥,門前一叢鳶尾、簷前一片紫藤,竟覺得自命風流的唐伯虎,有些登徒子的狼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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