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達 > 總統是靠不住的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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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它可以給出一個不完全的「豁免」,這個「豁免」並不是越權佔用司法權力,豁免證人受司法起訴。而是對證人在國會聽證會上所說的一切「豁免起訴」。就是不論證人在國會聽證會上說了什麼,司法系統不能僅僅依據這些內容就對證人起訴。 說白了,就是國會同意給證人創造一個暫時的「司法耳聾」環境。在國會聽證會上,不論你說什麼,司法部門的人全都只能暫時成為「聾子」,聽不見。既然他們聽不見,當然也就不可能起訴你,給你帶來什麼麻煩。也就是說,司法如果要以這些內容起訴他的話,必須想辦法在司法系統作證時讓他再重複一遍,否則就只能由他去了。 當然,在國會參院調查委員會裡,也有一些共和黨的想幫尼克森忙的人,他們也不想看到迪恩在電視裡對尼克森毫無顧忌亂咬一氣的局面。但是在投票時,他們占了少數。投票結果迪恩還是得到了「轉移豁免權」。 1973年5月17日,國會聽證會終於開始了。儘管在電視裡,參議員們已經事先警告全國的觀眾,所有證人的證詞現在只能算是一面之詞,還不是經過驗證無可置疑的鐵證,也就是說,證人儘管宣了誓,但是,不能保證沒有偽證。但是,竊聽專家麥克考爾德兩個星期的證詞還是在民眾中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麥克考爾德談到了李迪用來闖入「水門」的錢,居然是從前司法部長米切爾那裡來的,而且是在非法動用競選經費。甚至還交代了他曾經得到過將來被寬免的承諾。在美國,誰都知道,寬免罪犯的大赦權只有總統才有。所以,如果此證言不虛的話,那麼這個案子就連總統也有份了。 接下來,是前共和黨總統再任委員會副主席麥格魯德,他的地位與帶著古巴人闖入「水門」的麥克考爾德不可同日而語,因此,他的證詞所涉及的層次也自然高得多。他除了小心翼翼地避開包括尼克森總統在內的一兩個人,其他涉案的人幾乎已經全部囊括了。 尼克森在公眾面前已經裝了近一年的無辜,這一次,再也裝不下去了。他第一次在電視臺向公眾承認,他知道有白宮辦公室的竊聽,知道有「管子工」這麼回事,也知道有白宮私自調查「五角大樓秘密檔」洩密者的計畫。但是,尼克森堅持這些行動出於維護國家安全,因此他想否定這些行動的違法性。 問題是,美國不是由總統說了算的。美國人從來就只認憲法的賬,而憲法的解釋權偏偏與總統無關,憲法的解釋權是在最高法院手裡,這就是我們前面提到過的「司法複審」。在政府的權利結構中,就個人的權利而言,美國總統的權利大概是最大的了。如果再把憲法解釋權這一開關也交到他的手裡。整個「收銀機」就可能不起作用了。 我在以前已經講過了司法複審權的來由。你也可以看到,儘管這個制動開關的具體設計是由馬歇爾大法官完成的,但是,它依然是美國建國者們在政府三個分支中建立平衡制約關係的一個具體實現。而總統的權力,是美國建國者們要設限制約的最大目標。 如果憲法解釋權也在總統手裡,總有一天,天曉得哪一位手握大權的總統為了擴張自己的權力,會把憲法解釋得面目全非。眼前這位尼克森總統就是一個絕佳的例子。如果讓他來解釋憲法的話,在「維護國家安全」的大旗之下,有關保護公民隱私權的憲法條例早就形同虛設,成為一紙空文了。所幸的是,看來在兩百年前,美國的建國者們就料到了早晚會出這麼個「尼克森」,會亮出這麼一招。當尼克森在電視機前以「維護國家安全」來為自己違反憲法的行為辯護時,不知他是否聽到,遙遠的天堂裡,正響著那些建國者們輕鬆的笑聲。 尼克森的法律顧問迪恩的作證是人們期盼中的一場重頭戲。他為了施加壓力,不斷向新聞界漏出一些內容,使得人們早早就在等候他關鍵性的一場作證。他在他的漂亮的妻子的陪伴下,文文靜靜地讀完他的陳述,對一切問題有問必答。就在這看似平平淡淡之中,一切我們前面提到過的違法計畫都被連鍋端了出來。 當時,國會的這個調查委員會是由兩黨組成的。主席歐文是民主黨人,副主席培克卻是一個與尼克森關係相當不錯的共和黨人。他這時突然提了一個問題。後來,人們普遍認為他是為了拉尼克森一把,他問道,「總統知道些什麼?什麼時候知道的?」鑒於迪恩原來畢竟是尼克森的法律顧問,再說,他一直還守著「總統」這一關沒有松過,所以,事後人們猜測,培克一定以為,迪恩會把總統留在他的交代底線以內。因此想讓迪恩在電視機前,對全美國人民確認一句,「總統並不知情」。 可是,迪恩的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接下來,所有的美國人在目瞪口呆之際,聽著迪恩講完了我們已經知道的尼克森參與「掩蓋」行動的全部故事。無數次大規模的妨礙司法,堵嘴錢,大赦許諾,等等,等等。大概,那天好多美國人都在問,難道這就是我們選出來的總統嗎? 聽證會告一段落了。在此期間,參院就要求白宮提供檔一事,向尼克森徵求過意見,被他一口回絕了。尼克森說白宮檔仍然在他的「行政特權」範圍之內。可是,儘管國會聽證會不是法庭,但是,面對聽證會上如此語出驚人的證詞,指控的都是一號二號人物,國會的調查委員會誰也不敢掉以輕心,草率行事。實在是事關重大,他們還是需要更多的物證,以確證這些證人的證詞不是在那裡編故事。 因此,在聽證會的同時,國會調查委員會的人對白宮的許多工作人員進行約談。尼克森知道,他的親信就這幾個,現在也已經是這樣一個局面,最糟糕的事情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那些白宮普通工作人員事實上也根本不明內情,談也談不出什麼名堂。他根本犯不著在這個問題上再落個什麼妨礙調查的把柄。因此,他讓自己的顧問關照下面的工作人員,有什麼說什麼,別撒謊。然後,尼克森總統身心交瘁,感染了一場病毒性肺炎,住院了。 尼克森說什麼也不會料到,居然這樣的普通工作人員約談也會捅出個大漏子來。事情出在一名曾經為總統安排日程的工作人員身上。本來已經約不到他了。因為他不僅已經調離白宮,而且正準備到國外出差,國會調查員還是及時找到了他。在談話中調查員無意中問了一句,問有些白宮的談話筆錄是怎麼搞出來的。這名前白宮工作人員,對這個自己早已熟知的日常工作問題根本沒放在心上。他說,有錄音啊,只要尼克森總統在場,一切都是錄下來的。 只見調查員們的耳朵馬上都豎起來了。 這種總統談話全部作錄音的情況並不是白宮的常規操作。這件事對外也是保密的。那麼,尼克森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種做法據說是羅斯福總統首創的。此後斷斷續續有個別總統也這樣做。錄音的動機都是為了留下資料,並且作為自己寫回憶錄的參考。這完全是總統的個人行為。卸任之後,錄音帶就像總統的其他私人物品一樣,將會被全部帶走。這些錄音本身也可以說是價值連城的財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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