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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杉磯騷亂

  盧兄:你好!

  謝謝你寄來的漂亮賀卡。你的賀卡上除了春節的新春祝賀,還附上了這麼一句,讓我在寫完那些介紹去年美國大選的信之後,別忘了在新的一年裡繼續把介紹美國的信給你寫下去。你說,等候和閱讀這些信,成了你生活中的一個小小樂趣。我也希望能夠不使你失望。

  我想,在美國,相對於過去的1996年來說,1997年應該將是比較平靜的一年。總統大選的結果一經確定,整個美國就像風暴過去之後的海洋,水手們各就各位。喧鬧和緊張都一掃而光。這當然也是這個國家全民直選的特點之一。既然每一滴海水所聚成的浪花,都對「載舟覆舟」的選擇起著如此關鍵的作用,那麼,一場大選,競選雙方當然都要竭力去激起每一滴水花。這是十分自然的。

  同樣,此後的迅速歸於風平浪靜也是自然的。政治家們在大選中儘量去影響每一個選民的這種努力,產生的最直接副產品之一,就是增加了這個國家的政治透明度和公開化。老百姓們作出了他們的選擇之後,政治家的任務就是好好就職幹活了。不論選上選不上的,都會爭取在此後的幾年裡,給選民們留下個好印象,以利下一次的競選。暗中拉幫結派,擴張個人勢力,給對手安套子下絆子之類的小動作,在一個政治透明度很高的社會,就不再是政治家們的必修課。如果偶有哪一個政客想在這方面小試身手,以獲取額外的利益,反而很難逃過如尼克森那樣被罰出局的結果。

  所以,美國自開國以來,兩百多年幾十次大選過來了。人們已經完全習慣於這樣週期性的全民參與的政治運作。大選開幕就看戲,也品頭論足,一起選出最佳明星。大幕一落,生活照常。雖然如我在去年的信中提到,克林頓總統在今年連任之後,還留下了在大選中是否非法募款,以及他本人面臨性騷擾民事訴訟等一系列的未決懸案。但是,經歷了尼克森「水門事件」的操練之後,一切有關的監督調查機構的運作已經完全成熟。美國的老百姓知道,整個調查將立即公開地在立法司法兩個分支循序而進,自然會有結論出來。因此,這並不影響大選之後1997年的美國,象以往的歷次總統就任一樣,整個社會也會很快地回復寧靜。

  也許你會問:那麼,在這個預計將是平靜的一年裡,我將以什麼主題作為向你介紹美國的切入點呢?我想試試你已經多次問及的美國種族問題。

  種族問題可以說是美國幾個最大的問題之一。我當然也知道你非常關心這個問題。但是,儘管我在以前的信中談到過一些,基本上卻還是避免觸及這個話題的。它的複雜性使它成為一個十分「艱難」的話題。促使我去正視它,重要原因之一顯然是它的「不可回避性」。如果我要向你介紹美國,就不可能躲避這個話題。再者,雖然去年我給你的信著重於介紹美國的大選,但是同時,一場「是否應該取消平權法案」的討論正在美國熱烈進行,其核心就是種族問題。這場討論的重要性可以說一點不比「總統大選」來得遜色。可是,使我對種族問題真正產生一種切入剝離的衝動,這還是必須從我們的塞凡那之行講起。

  去年的美國除了大選之外,其實還有一場「百年奧運」在那裡湊熱鬧。可是,在去年給你寫的那些信裡,我幾乎都沒有提到它。因為除了奧運會的舉辦城市,美國人對奧運的興趣並不太大,對美國人的生活也幾乎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奧運會確實給佐治亞這個一向安靜的南方州帶來了許多外來遊客。也給亞特蘭大市打了一針強心劑。使得這個城市的許多人,也一度誤以為它真的就像自己提出的口號一樣,立馬就可以因為這場奧運會而變得「國際化」了。

  誠然,相對於世界上的許多其它國家,美國的大城市由於其大量的流動移民人口,都可以算得上足夠的「國際化」。這使得一些短期出訪美國的遊客很難察覺出這些城市和地區之間的本質差異。然而,美國人自己知道,其間實際上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即使在交通如此發達,資訊傳遞如此快捷的當今美國,如果你深入下去,還是會發現,北方是北方,南方是南方。

  這場亞特蘭大奧運會對於我們去年的生活卻是有影響的。安靜地在鄉間蟄居多年的我們,第一次成為好幾撥來訪者的業餘導遊。儘管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奔著奧運而來,但正是由於這個「百年奧運」,使得奧運會的舉辦地成了必遊之處。以致於我們在短短的一年之內,第一次集中收拾起如此之多的閒情逸致,悠悠地遊蕩在美國南方的大城小鎮。踩著已經被歲月磨得光滑的石塊街路,聽著年老的黑人街頭音樂家信手吹奏的動人的爵士樂。

  1996年的最後一天,我們又一次帶著到訪的朋友來到塞凡那。這是我們在這一年中,第五次來到這個南方的港口小城了。這次的來訪者,是我們已經一別九年不見的老朋友,一對澳大利亞建築師。

  他們早早地就把塞凡那這個小城排入他們的行程,他們點名要來這裡,是因為遠在澳大利亞時,他們就聽說了這個美國南方的歷史小城。這個小城出名的原因之一,正在於它是美國南北戰爭中佐治亞州少有的「倖存者」,沒有被戰火所焚毀。因此,在歷史短暫的美國,它就顯得非常寶貴。這裡的建築很有特色,你幾乎可以一遍遍地在那些住宅,庭院,墓地和教堂裡,讀出美國南方的歷史來。

  在塞凡那的城郊還有一個普拉斯基城堡。在這一年裡,是我們第三次造訪這個城堡了。不知為什麼,我還想再去看一眼那個土紅色的戰爭建築,還想再一次跨過它的護城河,在它的厚實的護城牆上站一站。儘管這裡大大小小的城堡遺址很多,但是,普拉斯基城堡的規模較大。一般情況,遊人很少繞到它的後面去,我們每次去,卻都要到護城河外的外牆去走一圈,在美國以解放奴隸著稱的南北戰爭中,無數炮彈轟塌了它的一個角落,至今牆上彈跡累累。

  此後,我們又來到塞凡那河的河邊,河邊的這條小街是最有歷史感的。不知哪年鋪下的石塊街面凹凸不平,窄窄的小街一面是一些傳統小店,一面就是河堤了。最意外的是這條古舊的小街正中,還鋪了兩條鐵軌,看上去像是舊碼頭已經廢棄了的老火車道。可是,隨著一聲汽笛,居然真的緩緩地駛進來一輛火車,把整條街塞得滿滿的。原來這條聯繫著滄桑歲月的港口運輸線多少年來一直沒有停止使用。

  河堤下,塞凡那河水在靜靜地流。這個如今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中國集裝箱船的南方大港,當年不僅是南方進口奴隸的一個重要港口。而且也是美國記載中的最後一批黑人奴隸上岸的地方。而此後塞凡那的淪陷,又意味著佐治亞這個南方最頑固的蓄奴州的被攻克。這在結束奴隸制的過程中,也有著它象徵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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