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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來天使


  一個星期後,麗明終於複機了:「如果我當日可以找到維修人員弄好冷氣機,你和他會開始嗎?」
  Dimanche笑了:「我也不知道,但事實已經發生了,這幾天我過得很快樂,沒有胡思亂想,也不用再服食安眠藥才能入睡。」
  「對啊!」麗明戲弄Dimanche:「性是最有效的安眠藥啊!」
  「你別胡思亂想。」Dimanche說:「你老是以己度人。」
  「我聽得出你現在很快樂,但我還是為你擔心。」
  「擔心什麼?我已經廿五歲了。」
  「你知什麼是opposite attraction嗎?」麗明問。
  「異性相吸,對嗎?」Dimanche回答。
  「那麼,你知道什麼是。opposite worldattraction嗎?」麗明再問。
  Dimanche沉默下來。
  「opposite world attraction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人,因為對彼此截然不同的生活背景產生好奇,而互相吸引。」
  「麗明,我明白你在說什麼,但你的分析只對了一半。」Dimanche 解釋,「我的確從未遇過像舒文這種藝術家型的男人,他的確使我好奇,但我知道在他心裡並不是因為你所謂的opposite world attrac tion而喜歡我。」
  「你怎知?」
  「因為我根本沒有告訴他我是誰。」Dimanche有點激動。
  「你不打算告訴他嗎?」麗明忽然變得婉轉。
  「打算!但現在不是時候,等我看清他一點,也許,在他由喜歡我變為愛我之後。」Dimanche告訴麗明的同時也在告訴自己,「反正,我和舒文只是剛剛開始,而現代人又是那麼善變,可能這種感覺只可以維持一、兩個星期而已。」
  「你懂得作最壞打算也是件好事。」而明認同Dimanche。
  「分手可能不是最壞打算,一個人愛得不能自拔才是最壞打算。」Dimanche說。
  「你覺得會發展成這樣嗎?」麗明問。
  「這一次,我可能會。」Dimanche歎了一口氣,「和他一起的時候,我好像尋回那個失蹤了廿五年的自己。我敢在他面前醉酒,我敢在他面前把腳放在桌上,我敢在他面前說粗話,我敢在他面前表現我的壞啊!而他是唯一一個男人會在每一次做愛之後也問我滿足不滿足。」
  「那麼,他對你說過『我愛你』嗎?」麗削問。
  「還沒有。」Dimanche回答,「但我相信現代人要由『喜歡』進化至『愛』是需要一段時間的,我並不著急。我和他也是成年人,也曾經戀愛過。」
  「我只怕你的感情不能收放自如。」而明始終擔心。
  「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般快樂。」Dimanche儘量使麗明不要為她擔心。
  「他真的在每一次做愛之後也問你滿足不滿足?」麗明好奇地問。
  「是啊!」Dimanche回答。
  「這方面他挺細心哩!」麗明有贊有彈,「但他始終是你遇過的追求者中最窮的一位!」
  Dimanche不用再依靠安眠藥入睡,而舒文也不用借酒消愁,依靠酒精來令自己失去知覺。他們互相也知道對方擁有不愉快的往事,但彼此也沒有刻意追問,以免破壞了這一分這一秒的快樂氣氛。如果對方想說,自然會說。
  舒文把更多音樂引進Dimanche的世界,而Dimanche總愛說笑話逗舒文開心。Dimanche只愛看一種書,就是笑話大全。雖然過往半年她也沒心情看書,但腦袋裡仍然儲存著不少笑話。
  舒文就是用Wes Montgomery、DizzyGillespie和Antonio Carlos Jobim來換了一個Dimanche的笑話:
  豪雨成災,一個農夫站在他的屋外等待他相信的神來打救。
  水浸至腰時,剛巧有另一位農夫涉水路過,便勸他:「你跟我離開這裡吧!水已經浸至你的腰!」
  他淡定的回答:「兄弟,不用了。我信的神自然會來救我。」
  涉水的農夫只好自己走。
  水至肩時,有另一位農夫駛艇經過,便勸他:「你跟我離開這裡吧!水已經浸至你的肩!」
  他仍然談定的回答:「兄弟,不用了。我信的神自然會來救我。」
  駛艇的農夫只好自己走。
  水浸至眼眉時,有另一位農夫坐直升機經過,便把繩梯拋下,並勸他:「你跟我離開這裡吧!水已經浸至你的眼眉。」
  他吃力地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掙扎,並回答:「兄弟,不用了。我信的神自然會來救我。」
  直升機裡的農夫也沒他辦法,只好飛走了。
  最後,這位固執的農夫溺斃了,他根本不熟水性。
  但他是個好人,所以還可以升天。
  不魁,他有點不忿,要向他信的神問個究竟:「你有沒有搞錯?你不是說過信你便得救的嗎?為什麼我在洪水中你卻不打救我?」
  他信的神無奈地:「你有沒有搞鍺?其實我已經派了三個弟兄來救你三次,只是你不肯離開吧!」

  以前的Dimanche只喜歡聽笑話,因為在她的社交圈子中,她是最不幽默的一個。但現在遇到舒文,她驟然變成一個笑匠。原來,把歡樂帶給別人時,看到人家的笑容,自己也很有滿足感。
  「哈!哈!」舒文笑說:「但這個笑話我早在小學三年級時聽過。」
  Dimanche很失望,徒勞無功。
  舒文吻在Dimanche的嘴上,感激地說:「這是你的獎勵,從來也沒有一個女人會像你這樣逗我笑。我絕不會像笑話中的主角如此蠢鈍,因為我很清楚你就是我信的神派遣下凡的天使,來救我。」
  Dimanche心裡很甜。
  「也讓我告訴你一個笑話,自從你出現後,我知道為了什麼原因要生存,是為了每天也聽到你的笑話。」舒文把視線放在牆上的墓碑上,而他的手則緊握著Dimanche的手,「我每天也收報紙,也洗淨家中唯一的杯,也有衝動譜曲子。你改變了我,你像是一個自來天使。」
  Dimanche忍不住笑:「自來天使?」
  「別笑我!我也不知為何會說出這般老掉了牙的話,但我是誠心說的,你應該欣賞和佩服我的勇氣。」
  「怪不得人家說『文人多大話!」Dimanche嬉笑地。
  「你真是個自來天使,就像好肚餓的自來貓不知從何處走來,又像傷了翅膀的自來雀不知從何處飛來,然後便留著不走了。」舒文已經不想失去Dimanche。
  「那麼,和自來水有關係嗎?」Dimanche只是打趣。
  「自來水會流走,隨著溝渠到老遠的大海,但我希望你不會。」舒文回答。
  在熱戀的日子裡,他們每一天也找好去處,每一夜也做愛。
  一天,Dimanche求職面試後回家,嗅到一陣化學原料的氣味。
  舒文並沒有關上大門。
  「你幹嘛?」Dimanche驚奇地叫。
  「在髹油漆。」舒文站在那幅有裂痕的牆前,汗流浹背的。「你的面試怎樣了?」
  「牆上的墓碑呢?」Dimanche難以置信舒文可以有如此的改變。
  「髹掉了。」舒文解釋,「我不想和你天天在我的墓碑前做愛。」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Dimanche望著被翻新了的牆,潔白如新雪,她只感蔚為奇觀。
  「我不是喜歡你,簡直是愛你啊!」舒文拋開油掃,抱起Di manche,不停地轉圈。
  別轉圈這麼老土啊!」Dimanche叫嚷。
  「說『愛你』不是更老土嗎?」舒文大叫,「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
  Dimanche笑得肚子也痛:「不要再說了!笑死我了!」
  「我偏要說!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舒文繼續說、繼續轉。
  「你想我死嗎?我快……笑死了!」Dimanche笑得連話也說不出,「快放我……下來!」
  舒文把Dimanhe抱到床褥上,「我有個計畫。」
  「這麼快便求婚?」Dimanche把手按在笑得酸痛的肚子上。
  「求婚?下次吧!我想先實行這個計畫。」舒文說。
  Dimanche等待舒文開口。
  「很急吧!」舒文故裝神秘。
  「我才不心急,你可以不說。」Dimanche儘量保持矜持。
  舒文肅靜了半分鐘。
  突然,Dimanche雙手抓著舒文的襟前,裝作凶巴巴的:「再不說話我打你屁股。」
  「說了,說了。我想到三藩市探望我的師父和他的新婚妻子,我想和你一起去。」舒文望著Dimanche,等待她的回應。
  Dimanche展露出一個笑容。
  「即是怎樣?」舒文不明白,「去不去?」
  「蠢人!」Dimanche指著舒文。
  「即是答應?」
  「對啊!蠢人!」
  「那麼,我明天去買機票,我們大後天出發。」舒文歡喜若狂。
  「大後天?」Dimanche驚訝地。
  「如果大後天不行,那就後天出發吧!」
  「你神經病!」
  「我覺得你和我一起時你很快樂。」舒文得戚地。
  「莫非你不快樂嗎?」Dimanche睨著舒文。
  「快樂!」然後他緊緊抱著Dimanche,吻遍她全身。
  這趟纏綿,他們連上衣也來不及脫掉,情到濃時,語言變得乏力,然而戀人要找方法表達「我愛你」,於是,二人只有急於把兩個晚體二合為一。
  此刻,收音機傳來一首不知名的中文歌。
  長夜太性感 伏在彎月
  聯合你體溫 是極之灼熱
  火燙的旅程 誰願去管現實或宿命
  相信真愛情 離合與否是自己決定
  雙手扣緊你手
  將身體對疊
  可交出我一切的
  明明是禁忌 仍然未拒絕
  濃情像血 濃情像血 祈求是永遠轟烈
  燃儘自雪 焚盡白雪 析求是永遠不滅
  我的身體多熾熱 你的心永恆親切

  品嘗快樂之後,Dimanche突然哭了,梨花帶雨。
  從前Dimanche並不祈求每一次的性也會帶給她高潮,她明白男女的構造有別,于這一方面女人未及男人幸福。但,和舒文一起之後,她每一次也得到。
  「是什麼事了?」舒文嚇得手足無措。他想望真Dimanche的俏臉。
  但她只是緊緊的擁著舒文不肯放手。
  「到底是什麼事?」舒文輕輕撥弄著情人柔軟的黑髮,「快告訴我。」
  「我很怕。」Dimanche說。
  「怕什麼?」舒文想瞭解這自來天使的心事。
  「我怕這一刻的快樂不會長久。」Dimanche情深款款的凝望舒文,「和你的感覺實在太好了,令我不能相信是真實的。」
  「傻女,」舒文吻著Dimanche的額,「我們會很好的,一定會。」
  然後,二人不語。
  哭得倦了,Dimanche熟睡在舒文的臂彎。舒文向自己承諾,要好好的對待這個女人,給她精神和物質上最好的,趕走她的憂鬱。
  也許,多快樂的女人也會有多愁善感的時候,也許,每個人也有些感情舊患,還是不要問過去,既然現在是愉快的。
  翌日早上,舒文有公事要外出。
  Dimanche揉著惺忪的睡眼問:「往哪?」
  「先往雜誌社,再往音樂版權公司,然後往旅行社買機票。」舒文整裝,「你今天會外出嗎?」
  「不會。麗明說有人來修理冷氣機,所以我今天會留在隔壁。」Dimanche坐在床上發呆。
  「Dimanche,恐怕我三十歲前不能死掉,所以,還是賺點生活費,我發奮了!」舒文吻別Dimanche,「Bye。」
  「Bye。」Dimanche捨不得。
  整個上午,Dimanche也是白等,直至下午二時,終於有人拍門。
  「來!」Dimanche打開木門時被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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