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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擾人清夢的叫床聲


  五十二日前Dimanche搬進麗明在屯門海邊的度假屋時,她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麗明推開木門時也不忘安慰Dimanche:「男人?一雞死,一雞鳴,何必苦惱。」
  「別再提好了,我不想再想。」Dimanche把行李拖進這間三百尺的房子。
  「你在這裡喜歡住多久也可以,別說我不菡顧好朋友。」麗明急不及待地點了一根香煙。
  Dimanche走近正面向床尾的那幅白牆,指尖沿著牆上那條尺半長的裂痕掃下去,然後,屈曲指節輕力的敲了三次。
  咯——咯——咯。
  聲音十分空洞。
  「我知你在想什麼,」麗明呼出一口煙,「單薄的牆就是這裡的特色,希望你這個有錢朋友不要嫌棄吧!」
  「我沒有嫌棄。」Dimanche的眼光在四處搜尋。
  「我知你在找什麼,」麗明告訴Dimanche,「沒有廚房也是這裡的特色。」
  Dimanche對麗明的過分善解人意感到很驚:「你怎可以完全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每一個來過參觀我這間小度假屋的朋友也是先檢驗牆上的裂痕,然後敲牆。然後再找廚房。」麗明聳聳肩表示無奈。
  Dimanche推開窗門,海風吹進來,是那種濕濕而帶鹹味的感覺。她閉上眼睛,若略仰首享受黃昏的日光。
  麗明解釋:「這裡樓齡有三十多年,整個島上有百多個單位。從前是度假屋式的酒店,後來屯門變成一個人口稠密的新市鎮,再沒有人想到來這裡避靜或偷情。生意不好,酒店便索性把房間個別賣掉。既然從前是酒店,所以牆築得不太厚,也沒有廚房。」
  「只要有海景便行。」Dimanche說。
  「海浪聲的確有催情作用。」麗明一個飛身躺在床上。
  「那麼,你這張床曾經睡過多少男人?」Dimanche笑問。
  「一、二、三、四……」麗明屈指計算,「十、十一、十二。」
  「別誇張啊!」Dimanche發笑。
  「兩打男人。」麗明光榮地回答。
  「我才不信,」Dimanche也點起香煙,「你應該最少有三打男人。」
  「告訴你一個秘密,」麗明變得鬼馬,「這幢度假屋有六個單位,我曾經被樓上兩個單位及樓下兩個單位的住客投訴過。」
  「投訴什麼?」Dimanche問。
  「音量太大,擾人清夢。」麗明敲著身邊的薄牆,「啊!Ya』me de!」
  是做愛時的呻吟聲。
  然後二人捧腹大笑。
  Dimanche問:「你做愛時可以不叫嗎?」
  「女人不叫,男人不喜歡。」麗明帶專賈口吻。
  「有時候我叫,並不單純是為了討他歡喜。」Dimanche輕描淡寫地,「是因為要用自己的叫床聲來騙自己,營造一種令自己可以投入的氣氛。」
  「你已經不想和他做愛了。」麗明一語道破。
  「已經失去了那種感覺。」Dimanche也躺在床上,「我需要很愛一個人才有那份吻遍他全身的衝動。性愛,對於我不只是數秒的生理刺激和興奮。」
  麗明感歎:「在這個年代,你可以要求高質素的『性』,但不可以要求高質素的『愛』,否則你會很痛苦。Dimanche,何必這麼執著?看我,我也很快樂。」
  「你的快樂是一種快樂,但你的快樂不是我追求的。」Dimanche 始終執著:「我認為『最完美的性』是你愛他——他也愛你——而當中是有一份精神的交流。」
  「你愛他——他愛你——有精神交流,以上三種只要有其中一種,我已經可以和他上床了。」麗明補充,「即使三種也沒有,只要他有錢,我也可以和他做。」
  「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有像你這樣沉淪的朋友。」Dimanche笑說。
  「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有像你這樣戇居的朋友。」麗明反駁時擠熄香煙,「我走了,佳人有約,你自己收拾東西吧!如果要照應,隨時致電給我;你甚至可以找樓上樓下的四夥人求助,投訴多了,他們和我便熟絡起來。不過,他們在外也有物業,不是經常回來過夜。」
  「為什麼只是樓上和樓下?那麼,隔鄰單位沒有投訴你嗎?」Di manche好奇地。「還是隔鄰的人就是與你合力製造噪音的人?」
  「他?我只知他是個怪人,永遠晝伏夜出,響著那些古古怪怪的音樂時,聲量比我的叫床聲更大,憑什麼來投訴我?」麗明拿起手袋和手提電話,「總之,有事找我。」
  麗明離去,Dimanche一個人躺在床上,很自然地視線落在白牆上的裂縫。
  是Dimanche住在度假屋裡的第一個夜,
  關了燈,她不習慣一個人睡的寧靜,輾轉反側的地感到孤獨。浪濤的聲音把人拖出汪洋漂浮似的,原來濺在Dimanche臉上的並不是浪花,而是淚水。
  麗明的話在Dimanche腦袋中重播:「在這個年代,你可以要求高質索的『性』,但不可以要求高質素的『愛』,否則你會很痛苦。」不過,天生就是有人如此執著,而執著的總是孤獨的。
  就在Dimanche感到最孤立無援的時候,隔壁傳來被麗明形容為古古怪怪的音樂。Dimanche不甚瞭解西方音樂,但總比只聽廣東流行音樂的麗明知道多一點點。其實,這音樂並不古怪,只是而明覺得陌生,所以才說它古怪。Dimanche知道傳進耳朵的是爵士樂,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所聽的正是CharlieParker的《LoVer Man》。
  因為陌生,Dimanche反而感到好奇。不像流行音樂旋律般可預知的公式化,爵士樂是即興創作,要猜中下一句旋律並不容易。
  Dimanche覺得自己過往二十五年的生命也只是一首流行曲,而且是一首極之平庸的流行曲,公式化到不得了,從來也只是為了討好最大數目的人。
  但她的朋友都是這樣過活,而且,也沒有對自己的生命置疑。Dimanche沒有聽爵士樂的朋友;能夠即興創作或欣賞即興創作,是膽量也是才華。到底隔壁住了一個怎麼樣的男人?
  Dimanche想了一想,笑了一笑。應該是浪漫而不切實際的人,而且年紀不輕,其貌不揚。不過,世事總出人意表,萬一是合眼緣的話,她也不介意暗戀他,就當在生命低潮時找點精神寄託,反正對方也不知道。
  「哈!」Dimanche打算偷一份感覺,她笑自己太孤獨和無聊。
  在這三百尺的小房子裡,充塞著色士風的聲音,仍然是Charlie Parker,曲名叫《Dancing in the Dark》。
  其實,色士風比海浪聲更催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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