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昨夜長風 | 上頁 下頁
五四


  謝適元連她的母親都如此分析,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至於左思程,反而是你最容易應付的一個人。他的目的很簡單,他要平步青雲、他要飛黃騰達,只要你的存在不礙他的事,他根本不屑一顧。

  「原本他以為可以用自己構思的種種方式,迫令你銷聲匿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步步都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功敗垂成。他的用心敵不過謝適文的誠意,完全沒有辦法!

  「於是他只有將整件事放到我們跟前去,行這以退為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險著。

  「只要各人的箭先放到你身上,他就解除威脅,目前他已達到目的。換言之,他很安全。故此,他已不勞,亦不屑再在你身上多花一點功夫。

  「你若是跟了謝適文,左思程那一點心頭上的不忿比起他自己的春秋霸業,是鴻毛之于泰山,太微不足道了;這口氣,他吞得下而有餘。」

  賽明軍一直聆聽著謝適元分析著謝家各人的利害心態,在和暖的天氣之中,不知是否因周圍空曠,她是太覺著寒意了。

  賽明軍訕訕地說:「你呢,你持何種態度?」

  「我?」謝適元笑:「我是最熱切地成全你和大哥的人!」

  賽明軍看她一眼,謝適元立即再說:「請別誤會,我絕不是以為你跟大哥在一起了,我就不用再擔心左思程與你藕斷絲連。

  「左思程這種丈夫,最最最沒出息,因而最最最安全!」

  賽明軍嚇一大跳。

  「你駭異於我這種想法?我說的其實是真心話。」

  「左思程是商業奇才,不是個窩囊的人。在從商的角度看,他比大哥更棒,因為大哥太純厚、不夠狠、不夠絕、不夠狼、不夠壞。

  「左思程是正邪兩路的混合種,他可以好,可以壞,甚至可以壞透,這才是商業的怪傑。

  「以他這種優厚的條件,如果有骨氣,必定單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速度會比較緩慢,承受的壓力會比較大,但終於會有機會抵達彼岸。然,他要走捷徑,他急功近利,他要在一年之內有帝王享受;故此,他只有出賣自尊,去幫助自己扶搖直上。」

  「他的確辦到了。如果他並不珍惜自尊與感情,這個交換條件又有什麼損失呢?」賽明軍喟歎。

  「不,你錯了。賽小姐,凡事必有代價,他已經一步登天,既不是血汗累積,而是驀然暴發,就必須受制於人。

  「所以說,我並不恐懼他會跟你舊情複熾,他不會,他不敢。我若發覺他有什麼行差踏錯,哪怕叫他一隻狗似的匍匐在我跟前,求我寬恕,我也會義不容情。

  「這個世界,已經超越了只是有條件的男人,才可以娶個賢內助回來,幫他生兒育女,持家理服的範圍。我一樣可以牽住左思程的鼻子走。

  「晚上,他是我閨中良伴,承受我一總的尊橫脾氣。早上,他是最信得過,且最能幹的手下。在謝氏,他替我打前鋒。母親和我是幕後主持人,如果由我正式出面去搶去鬥,萬一敗下陣來,永無翻身之日。如今的這個局,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大不了,換一個前鋒大將,我依然是謝書琛的女兒,我未曾跟父親作過任何正面衝突。

  「是不是與我一席話,尤勝讀十年書?」

  賽明軍根本連連冷顫。

  她只有一個強烈的感覺,左思程十分的可憐。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

  她不會再怪責一個可憐人一點點。

  「賽小姐,你要不放棄大哥,就只有遠走高飛一途,謝家各人決不會容納你們。

  「你們脫離了謝家,我就可以好好接管。

  「每個人生活的要求不一樣,有些人是愛情至上,我兄可能如是,可是我不!」

  「謝小姐,你快樂嗎?」

  「快樂,當然快樂,將來如果擁有謝家天下,我更快樂!什麼叫求仁得仁,不要強迫一些對感情冷漠的人相信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佩服!」

  「所以,賽小姐,你別無太多的選擇,一就是永遠離開謝適文,一就是跟他遠走他鄉,不要再回來!」

  黃昏日落的景致,往往美得動人。

  可惜的是,一瞬即逝。

  黑夜當即來臨。

  謝書琛當晚很得體而殷懇地招呼著賽明軍,他逗著左嘉暉玩,正如他說,自己會是最強硬堅持不接受賽明軍入主謝家的一個人;但對她,會比其他一總人都客氣。

  目睹父親那從容至極的待客神態,使謝適文的心更直線掉入無底深潭。

  左思程一整個晚上沒有跟賽明軍交談半句。

  這麼多年來,賽明軍才驀然發覺這位英俊倜儻的男士,在人前會露出一股遮掩不來的寒酸相。

  左嘉暉比較惶惑,他不時拿眼偷窺著左思程,他認得他,可是不喜歡他。

  送明軍回家的一路上,嘉暉已累極而睡了。

  他倆很久都沒有說話。直至汽車停在目的地了。謝適文才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要擔心,」明軍拍拍謝適文的手:「沒有什麼。」

  「我想不到家人的反應會如此的激烈。」

  明軍忽然有興趣耍耍幽默。

  「連港督都公開承認,他們想不到中方在興建機場上會反應如此激烈。真的,任何人都有欺善怕惡的傾向,很多嚴肅的事,都需要反應激烈,才能維護自己的利益,否則對方就會飛擒大咬。」

  「他們是這樣的人,你不會。」

  「他們並不知道,我們缺乏互相信任的條件。既無過往相交的憑藉,以使他們清楚我的為人,我們亦沒有鞏固的感情基礎,使他們心甘情願地盲目信任我。怎麼能怪責他們要強烈地表明心跡的態度!」

  謝適文低垂著頭,沒有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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