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昨夜長風 | 上頁 下頁
四五


  曾幾何時自己曾簽過這樣的一個名字?沒有,沒有。

  唯一的可能是前幾天,葉展坤囑自己在商場裝置計畫書內簽個名字表示贊同及過目,之外,從沒有跟葉展坤有何瓜葛!

  突然一個念頭飛閃而過,會不會那疊檔案內的用紙是有單面過底作用的,於是賽明軍的簽字就糊裡糊塗的出現在這份榮信建築材料公司的合同副本上。

  陷阱,完全是一個陷阱。

  賽明軍實在再難保持鎮靜,她竭力的伸手把垂在額前,膩膩地被冷汗帖著的碎發攏向後方。

  韋子義問:「謝氏的規矩是每逢有投標,都必須取價錢最低廉的一個對手合作,如果有其他原因挑選另外一個業務物件的話,必須詳列條件,要求主事的董事簽批。

  「這榮信是價錢最昂貴的一間供應商,本來,這也無不可,你們或有其他理由支援,要用榮信的服務是可以的。但,問題是,其他競投的行家,查出了葉展坤受賄,他自榮信處可以得到回扣。」

  「那是姓葉的事,跟我根本無關!」賽明軍提高了聲浪,跡近咆哮。

  「可是,明軍,葉展坤向我們招認了,他說,是跟你同謀。他只須預備一些堂皇冠冕的理由,寫在報告之上,跟你聯同簽批,遞給謝適文加簽,就水到渠成了。他鼎力指證你會在謝適文跟前下功夫。」

  立時間天旋地轉,賽明軍站也站不穩,慌忙以手撐著檯面,才算定一定神。

  「我要見葉展坤。」賽明軍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問他為什麼要陷害我!」

  「他寫下了一份清清楚楚的報告書,已經辭職了。我們不打算把這件事鬧大了,反正內部處分了,也就算數。」

  明軍把韋子義的每句每字都聽得清楚,她以為她會呱呱大哭起來,可是,沒有。她反而鎮靜了,對韋子義說:「韋總,你的意思是什麼?」

  「明軍,事已至此,你就算找齊各個人證出來,也只是更出醜而已,辭了職,萬事皆休。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跟你是賓主一場,這是我對你最大的保護了。」

  「不,韋總,工到處都有,未必會如這份好,但不見得一腳踏出建煌就會得餓死。可是,還我清白是很必須的,我絕不會為此而辭職,這跟認罪無疑。事實上,我沒有跟姓葉的同流合污。此事不妨報告廉政公署,派人來查,直至水落石出。」

  韋子義望著賽明軍正氣凜然講出這番話,他開始有點猶疑。

  「明軍,你真的不怕麻煩,一報告廉署,會有很長的手尾。」

  「這總比較備受冤枉好一千萬倍。以煩惱換回清白,是絕對值得的。韋總,我堅持。」

  韋子義沉吟半晌,再望住賽明軍,很有點欲言又止。

  「韋總,」明軍懇切地哀求:「幫我把事情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你栽培我經年,難道不知道我的為人?」『韋子義推一推在鼻樑中間的眼鏡,微微點頭。他是感慨的,說到底,賽明軍是自己一手培植的親信,幾難得外資退出,華資入駐,不但肯重重投資,大展拳腳,仍對他寵信有加。正在躊躇滿志的時候,手下名將有此污點,也真叫人激氣。

  翻心一想,信任應基於歷史引證,明軍從來都是個克勤克儉,非常有信用的好夥計,突然變為個機會主義者,未必可能?

  韋子義於是說:「好吧,讓我跟左思程交代一聲!」

  這句話是韋子義無意之中說漏了嘴,賽明軍立即警覺。她身體內的血液在一聽到左思程三個字之後冷凝了,整個人僵住了。

  久久才回復一陣暖氣,手足由麻痹慢慢恢復微弱的感覺。

  「為什麼要向左思程交代?請告訴我,為什麼?」

  韋子義答:「事件是由左思程交代下來辦的。」

  「他並不是謝氏地產的董事。」這一回賽明軍的觀察十分細膩,「事情怎會鬧到他的跟前去,而由他主理?韋總,是由左思程負責處理此事,他要求我辭職?」

  韋子義只好據實作答:「你的分析未嘗無理,為什麼會由左思程跟我提起這件事,而非其他謝氏地產的要員,這其間或者有一層轉接功夫吧!譬方說,謝氏那邊的入託左思程負責處理這件事?」

  賽明軍不假思索,敏感地答:「或者整件事根本就由左思程計畫策動?」

  「明軍,你何出此言?是有感而發嗎?」

  賽明軍沒有再作聲,她的冤屈已經到了沸點,胸口甚而因為承受過重的壓力,而致起伏不定。

  「明軍,請恕我多言,我一直下意識覺得左思程跟你有點什麼人際之間的誤會曾發生過。」

  「是的,」明軍昂起頭來,答:「我們的誤會也真太深了,韋總,請容許我一點時間,讓我親自處理這件事,再給你交代,作個你滿意的答覆。」

  已經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了。

  賽明軍非常勇敢地站到左思程跟前去,跟他理論此事。

  開門見山地賽明軍先發了炮,她說:「是你陷害我,強迫我辭職?」

  「明軍,請別這麼說。」

  「你還想抵賴!」賽明軍答。

  「不是抵賴,而是覺得你用辭不當,不要說我陷害你,我只不過幫助你早點作出決定。你問心,這些天來,你多麼為難、多麼辛苦、多麼舉棋不定、多麼不知所措。故而,我決定幫你一把忙,如此而已。」

  「左思程,」明軍雙眼爆出火花來,只差一點她就想撲過去跟他拼命了。「你簡直卑鄙!」

  「我以為你在多年前已經會對我說這句話,怎麼你仁厚有餘,智慮不足,直到今天才罵出口來,也算是賞我三分薄面了!」

  賽明軍氣得胸口極度翳痛,快要吐血。

  「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以為這樣會迫我走?怎麼會?我辭職、我高飛遠走,豈不是等於默認我做了偷贓枉法的事,你以為我會肯?」

  「如果你別無更佳選擇呢?」

  「怎麼會?我等謝適文回來!」

  「這就最好不過了。」

  「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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