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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另外將近百分之二十用於將永盛私有化之上,再百分之十,過戶至莊氏集團作訂金。你的謹慎使我未竟全功,仍給你留下百分之二十的身家,這對你,應算是意外之喜了。」

  「我手上有美捷的合同!他們明天就要跟我成交,難道你會阻撓這件事,告訴美捷,你我串謀欺騙?」

  「不,我不會。」

  「此事並不煩我勞心。商業罪案調查科即將會對你捉出控訴。自然,美捷的律師就會申請,將你手上的合同作廢,直至案件澄清為止。」

  「很可惜,剛才你沒有問清楚,程鈺成與白錦賓是為什麼會得到如此巨額的報酬,其實還有一筆可觀的款項,我代他們存於瑞士銀行。因為,那包括幾年牢獄生涯以及專業資格吊銷的代價。」

  「他們,也真淒涼,臨近退休,仍無足夠安度餘生的積蓄,只好出賣自己的名聲尊嚴,委屈幾年,再重見天日,反正也要遠走他鄉的,也就無所謂了。」

  楊慕天做垂死的掙扎,冷笑:「莊競之,你別唬嚇我。他們就算做污點證人,你呢?你難道不是同謀?你又能逃到哪兒去?」

  「我當然是同謀,我亦不打算逃到哪兒去。只會跟他們二人飾演同一角色,都是污點證人。」

  「我不是說這幾天來,我極之疲倦,因為我們已到商業罪案調查科自首了,並作口供。」

  「你瘋了,你這個女人,完全地瘋掉了!」

  「也許你說得對,早在我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我就瘋掉了。你沒有聽說過大戰時代,日本有種英勇的自殺飛行員,連人帶機,從天而降,直沖入敵營,旨在同歸於盡嗎?的確是瘋狂,但,多悲壯,多英烈。

  「楊慕天,誓官是真正會應驗的。」

  「我無法給你形容那一年我身心所受的絕頂悲痛,只一句話,的確,我受的委屈痛苦殘害侮辱,百倍於我把你背著走下山去的辛苦。」

  「慕天,我並不比你聰明,只不過我看到了你的死鬥。」

  「你太看重自己,太看輕女人,你以為我沒有了你,會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因而,只一陣子的戒備之後,你就輕敵了。」

  「這些年來,我可以忍著沉痛,一步步掙扎,化腐朽為神奇,全仗一個信念,我必須上演呂四娘殺雍正的一幕。」

  『別以為你無辜!」

  「我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年你利用萬家女傭三姐的貪,取得她的信任。今日,我一樣自掏腰包,博取你的歡心。」

  「如果你稍存半點仁厚,不是以為肥水不流別人田,又貪圖銀行小利,你不會聽我慫恿,竟把永盛也私有化了。你一手摧毀自己。

  「是天意幫助我,因為我不希望私人恩怨,連累永盛其他股東,一旦你出了事了,永盛股份必然狂瀉。

  「銀行並沒有以如此低息貸款給你,只不過是我暗中補給那條利息之數。對無辜的群眾,我有一定的責任要負。」

  楊慕天面色有如死灰,他站起來,連連後退,直至退無可退,背頂到牆角去。

  自牙縫裡說出來的一句話,

  「你竟還懷有我的孩子,你配不配?」

  「那是幾日之前的往事了。」莊競之清楚地說:「我之所以疲累,也同時是因為我打了胎的原故。楊慕天,我絕不會懷一個如此無情無義而冷血者的孩子,世界上沒有這種人的後代,決非損失,而是福份。」

  楊慕天雙眼紅絲盡現,樣子猙獰得叫人看著會打冷戰。他咬著嘴唇,直至咬出血來,一滴滴鮮紅的血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去。

  「我絕不放過你,莊競之,我會跟你同歸於盡。」

  「你不會,我賭你絕不會。」

  莊競之走到床頭,拉開抽屜,摸出一把手槍來,拋在床上,對楊慕天說:「上了子彈的,你可以拾起來,向准我的胸膛開一槍!」

  「也可以吞槍自盡,免至身敗名裂,還要飽嘗鐵窗風味!」

  「甚或先殺我,後自殺,都可以。」

  「可是,楊慕天,我賭你不敢。」

  「因為你愛慕榮華富貴,貪生怕死,自私自利!」

  「你仍然希望可以翻身有日!」

  「你的身家只去了一大半,可是仍比你隻身來港時多出很多很多倍,坐牢之後,絕對可以東山再起。楊慕天,你儘管在獄中思索向我報復的方式,我完全準備好跟你玩下去。這是命定的,我們離不開彼此了。」

  楊慕天整個人萎縮地沿牆角滑下去,癱瘓到地上去。

  莊競之冷笑。

  「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

  尾聲

  一年半之後,全港傳媒雲集高等法院門外,等侯宣判永盛集團主席楊慕天虛報資料之訛騙商業罪案。

  法庭內,楊慕天依然西裝筆挺,人是蒼老而消瘦了,然仍沒有太多的面部表情,也並沒有過分的沮喪。

  畢竟是經過風浪的人。

  莊競之,仍穿一身的白,面容光淨整潔,在靜靜地等待法庭宣判。

  陪審員退席研究凡六小時,重回法庭,代表向法官報告,一致裁定被告楊慕天罪名成立。

  法官在聆聽了控辯雙方最後的陳辭之後,宣判罪狀,

  楊慕天裁定罪名成立,被判入獄五年。

  莊競之串謀訛騙罪名成立,只為她是控方證人,故而輕判入獄十八個月。

  其餘測量師程鈺成,核數師白錦賓,亦以其轉為控方證人且自首,而輕判入獄一年。

  庭警問楊慕天有沒有東西要交給在場親屬,他要求走過去跟莊競之說幾句話。

  楊慕天與莊競之對立著。

  莊競之說:「慕天,你出來時,仍未到九七呢!」

  「多謝你鼓勵。我有句心裡話,並不想等到我重獲自由時始對你說。」

  「好,你說吧!」

  「你是非常瞭解我,的確,若你不是以身殉陪葬,決不容易令我上當。然,有一點你看差了!」

  莊競之臉上寫上了個問號。

  「楊慕天並非除自己之外,從不愛人。我確是愛你的,分別的那些日子,我白天絕不會想起你,以免痛苦。然,夢裡,不時有你,因為無法自控。競之,我當然的自負,世界上沒有多少女人值得我愛。然,只有你,跟我打個平手,因而值得我愛。真的,從以往,直至現在,以至於將來。」

  「慕天,你這麼說,算不算是你向我報復的第一步?」莊競之微笑著回了這句話,就跟著庭警走出法庭了。

  楊慕天的一番話究竟是真還是假?

  他若是真愛她呢,莊競之就是親手殘害了一個自己深愛而又深愛自己的男人,她的一生將背負這個枷鎖,直至去世!這當然比打她一槍更令她難受!

  然,他若不愛她,只這麼一說,無非想在一盤輸局之中贏回來罷了!

  楊慕天必是個冷血的、攻於心計的人無疑。然,這也不可以把他真心愛戀莊競之的可能完全抹殺掉。

  莊競之永遠不會讓楊慕天知道,她究竟信不信他的話。她實在不願意告訴任何人,這一仗真正的贏家與輸家是誰?因為莊競之知道世事如棋局局新。一天不蓋棺,一天不定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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